谢怀蝶在许知夏房间里度日如年地待了半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都背对着许知夏看窗外,只觉得头痛越来越明显,后颈都跟着发僵。他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母亲和陈阿姨的说笑声,似乎是在道别。
他心里一松,立刻转身就想往外走。
“妈,我们是不是……”他拉开门,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他母亲正站在楼梯口,手里只拎着她自己的包,脸上带着再自然不过的笑容:“小蝶啊,妈妈突然有点急事要跟你爸去处理一下。你就在陈阿姨家多玩会儿,晚上我们再来接你。”
谢怀蝶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哎呀,你跟知夏正好多聊聊嘛,听话,陈阿姨特意回来的。”
说完,不等谢怀蝶再开口,母亲已经利落地转身,跟着等在门口的父亲,以及出来送客的陈阿姨,一起往门外走去。陈阿姨还回头冲他和站在他身后门口的许知夏笑了笑:“知夏,照顾好小蝶啊!”
大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别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许知夏两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属于母亲香水的那点甜腻尾调。
谢怀蝶僵在门口,手指还搭在门把手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他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了这里。
头痛骤然加剧,像有根绳子在勒紧他的太阳穴。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窜起来的火气和无处着落的慌乱。
他慢慢转过身。
许知夏还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
“你早就知道?”谢怀蝶的声音有点哑。
许知夏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侧了侧身:“进来等吧。”
谢怀蝶站着没动。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再踏进那个充满许知夏气息的房间。
“我下楼等。”他硬邦邦地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走。
客厅里空荡荡的,比刚才更显得冷清。他在沙发上坐下,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茶几上还放着没喝完的茶和吃剩的饼干,提醒着他刚才那场让他如坐针毡的叙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谢怀蝶拿出手机,屏幕解锁又锁上,反复几次,什么也看不进去。头还在隐隐作痛,心里那股闷气无处发泄。
他听到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许知夏似乎也下了楼,但没有进客厅,而是去了厨房方向。过了一会儿,厨房传来烧水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许知夏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放在谢怀蝶面前的茶几上。杯子是普通的玻璃杯,里面是清澈的白水。
“喝点水。”许知夏说完,也没停留,转身又上楼了。
谢怀蝶盯着那杯水看了一会儿,没有碰。
他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巨大的吊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大概是他度过的最漫长、最糟糕的一个下午。而被亲生母亲“丢弃”在“仇人”家里,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现在自己走回家需要多久。
——
谢怀蝶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由灰白转为沉郁的蓝黑色。头痛倒是缓解了些,但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丝毫未减。他几次拿起手机想给母亲打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又颓然放下。
楼上一直很安静,许知夏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谢怀蝶饿得胃里有些发空,考虑要不要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的时候,陈阿姨回来了。她手里提着几个超市的购物袋,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脸上洋溢着笑容。
“小蝶,等久了吧?阿姨去买菜了,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她看到茶几上那杯没动过的水,眼神微动,但什么都没问,径直提着袋子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洗切烹炒的声响和食物的香气。这烟火气让冰冷的别墅多了点人气,但也让谢怀蝶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许知夏也从楼上下来了,进了厨房帮忙。他话很少,主要是陈阿姨在说,他偶尔应一声,或者递个东西。母子间的互动看起来自然,却透着一层说不出的疏淡。
晚饭很快准备好了,菜色很丰盛,摆满了餐桌。
“小蝶,快过来坐,尝尝阿姨的手艺,看退步了没有。”陈阿姨热情地招呼。
谢怀蝶挪到餐桌旁,在陈阿姨指定的位置坐下,许知夏则沉默地坐在他对面。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陈阿姨努力找着话题,询问谢怀蝶在学校的情况,兴趣爱好之类。谢怀蝶回答得简短而敷衍,“还行”、“没什么”、“嗯”。
许知夏更是几乎不开口,只在自己母亲问到时,才用最简短的词语回答。
陈阿姨看着这两个闷葫芦,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再强求,只是不停给谢怀蝶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
饭后,谢怀蝶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他帮着把碗筷拿到厨房,就等着父母来接。
然而,等到快八点,等来的却是母亲的一通电话。
“小蝶啊,”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带着歉意,“事情还没处理完,估计要到很晚了。你陈阿姨说让你今晚就住那儿,明天我们再接你,好不好?”
谢怀蝶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他张了张嘴,想拒绝,想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但话到嘴边,看着旁边陈阿姨关切的眼神,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嗯。”他听到自己干涩地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他站在原地,感觉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走了。
“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知夏隔壁,洗漱用品也准备了新的。”陈阿姨温和地说,“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好,谢谢阿姨”谢怀蝶说完,扭头看了一眼沙发那里。许知夏刚刚在那里看书来着。但他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客厅了。
谢怀蝶被陈阿姨带到二楼的一个客房。房间很干净,床铺整洁,带着一股刚打扫过的清新气味。独立的卫生间里果然摆放着未拆封的牙刷毛巾。
陈阿姨又叮嘱了几句,便带上房门离开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谢怀蝶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那张陌生的床,感觉头痛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外面是漆黑寂静的庭院,远处有零星的灯火。
他被留宿了。
在许知夏家。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混乱。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不好看,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措。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今晚,注定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