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校园铃声喧嚣鼎沸,像是给新的一天强行注入了过量的活力。这个时间点,按照“惯例”,谢怀蝶确实应该还窝在宿舍里,用被子对抗全世界的嘈杂。
跑早操?那是什么东西?他向来是“自愿”原则下最坚定的不自愿者。
但今天,破天荒地,他不仅醒了,还精神头十足地跟在许知夏身后,走进了人头攒动的食堂。
这组合本身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常年缺席早操早读的校霸,和雷打不动、纪律模范的学神,并肩出现在早餐高峰期的食堂。
谢怀蝶自己都没察觉,他这会儿脑子清醒,脚步也稳,完全没有平时早起(或者说被吵醒)时那种恨不得毁灭世界的低气压。他甚至有闲心瞥了一眼窗口里今天供应的包子种类。
然而,他们一踏进食堂,就仿佛两颗石子投入了平静(并不)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尤其是女生聚集的区域。
两个正凑在一起小声讨论题目的女生,余光瞥见这对“奇观”,瞬间忘了刚才的受力分析。
“卧槽卧槽,”一个女生用气音惊呼,捅了捅同伴的胳膊,“校霸这个时候不应该还没起吗?怎么出现在食堂了?!” 她的目光在谢怀蝶和许知夏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是啊,”另一个女生眼睛发亮,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而且还是和许知夏一起!你看他们,一前一后,许知夏还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一切尽在不言中。
蝶夏是真的!!
这几乎成了她们此刻共同的内心呐喊。
之前贴吧的cp话题、厕所乌龙、清晨堵门照片……所有的“证据”在此刻仿佛都得到了印证——能让校霸打破多年作息早起,还能让他乖乖跟在身后一起来食堂的,除了“爱情”,还能有什么?!
其他注意到他们的学生,虽然不敢像那两个女生一样明目张胆地讨论,但投来的目光也充满了探究和八卦的光芒。
窃窃私语声像蚊蝇一样嗡嗡响起,围绕的核心无非是“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谢怀蝶对这类目光向来敏感,他皱了皱眉,周身那点刚起来的好心情瞬间被烦躁取代。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几个正偷偷看他的学生立刻吓得低下头,假装专心喝粥。
许知夏却像是完全隔绝了这些外界干扰。他径直走到一个相对人少的窗口排队,神色如常,仿佛周围那些指指点点和议论都与他无关。甚至还能平静地回头问谢怀蝶:“吃什么?”
谢怀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便指了俩:“就这个,快点。”他现在只想赶紧打完饭,找个角落解决掉,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许知夏点了点头,转回去跟打饭阿姨报餐。
谢怀蝶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人挺拔淡定的背影,再感受着周围无处不在的窥探视线,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
妈的,跟这家伙待在一起,就永远没个清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化愤怒为食量,一会儿非得吃他五个肉包不可!
而食堂的某个角落,关于“蝶夏cp”清晨食堂甜蜜共进早餐的“目击报告”,已经通过手机屏幕,迅速在某个小群里传播开来,附带几张模糊但氛围感十足的背影偷拍照。
而主角丝毫不知道这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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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夏利落地打好了自己的清粥小菜,又端过装着谢怀蝶那几个肉包的餐盘,转身看向还有些神游天外的人:“你的好了。”
“啊?哦哦。”谢怀蝶回过神,伸手接过了自己的餐盘。指尖碰到温热的餐盘边缘,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许知夏没再多说,端着餐盘径直朝食堂角落一张空桌子走去。谢怀蝶撇撇嘴,跟在他身后。
坐下后,谢怀蝶拿起一个包子就啃。他一边嚼着,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旁边的许知夏。这人吃饭和他做题一样,慢条斯理,动作规整,一碗清粥,一碟小菜,吃得安静又……养生。
然后谢怀蝶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自己面前油汪汪的肉包。
差别很大!
然而就在他的这局评论刚刚落下,一碗一直没动过的、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就轻轻推到了谢怀蝶面前。
谢怀蝶啃包子的动作一顿,看着那碗突然多出来的汤,眉头拧起:“?”“干嘛?”
许知夏面色不变,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用他那万年不变、毫无新意的理由搪塞:“点多了。”(其实是他看着谢怀蝶只干啃包子,怕他噎着,也觉得光吃这个营养不够,下意识就多拿了一碗汤。而谢怀蝶不知道。)
又是这个理由!谢怀蝶简直要气笑,这借口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快包浆了!
“不喝,拿走。”谢怀蝶没好气地拒绝,继续埋头啃自己的第二个包子。
许知夏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像只护食仓鼠的样子,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能浪费食物。”
谢怀蝶:“…………”
他瞪着许知夏,又看了看那碗无辜的汤。浪费食物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尤其是在许知夏这种“道德标杆”面前,他要是坚持不喝,倒显得他理亏了。
行,算你狠!我喝!
谢怀蝶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端过那碗汤,像是跟它有仇一样,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一碗温热的汤水下肚,原本七八分饱的胃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他平时饭量就不大,那几个肉包本来刚好,现在加上这碗意料之外的汤……
撑死了!
十分饱他硬是吃出了十二分饱的架势。
谢怀蝶靠在椅背上,有点生无可恋,连瞪许知夏的力气都没了。
许知夏看着他明显吃撑了、一脸憋闷又不好发作的样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很快又湮灭在平静的眸光里。他拿起自己的空餐盘,站起身:“走吧。”
谢怀蝶有气无力地跟着站起来,感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这顿早饭,吃得他……身心俱疲。而那个罪魁祸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与我无关的模样。
谢怀蝶在心里第一百零一次发誓:明天,明天他绝对不要再跟许知夏一起吃早饭了!
虽然这个誓言,在第二天早上某人准时敲响他宿舍门时,大概率又会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不堪一击地碎掉。
两个到了教学楼一前一后走进高二(三)班教室,原本还有些晨读前细碎声响的空间,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目光,尤其是女生们,齐刷刷地聚焦在两人身上,那眼神里的探究、兴奋和“我懂了”的微妙笑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谢怀蝶烦躁地“啧”了一声,狠狠剜了回去,几个胆小的立刻低下头假装看书。许知夏则完全无视了这些视线,径直走向最后一排,仿佛周遭的空气都与他无关。
两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走进教室的这几秒,几张新鲜出炉、角度刁钻的照片(包括食堂“推汤”瞬间)已经被手速飞快的人上传到了某个隐秘的贴吧和微博话题里,配文依旧是那些让人血压飙升的cp脑补。
许知夏的手机在口袋里极轻地震动了一下,他可能看见了屏幕亮起的推送预览,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冷静地和谢怀蝶走到最后排坐下,仿佛那只是条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
这几天的早读课已经进入了开学考的复习阶段,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临阵磨枪的紧张感。但对于谢怀蝶来说,毫无影响。
早到怎么了?早到也趴!
他秉承着“只要我趴得够快,学习就追不上我”的原则,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熟练地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将补眠进行到底。眼皮刚合上,世界即将陷入黑暗……
胳膊就被戳了。
谢怀蝶猛地抬起头,眼底是被打扰的不爽:“干嘛?” 他以为又是许知夏那些“我错了”之类的废话。
许知夏看着他炸毛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本划满重点的笔记,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地吐出两个字:“复习。”
“我复你个大头鬼!” 谢怀蝶简直要被他的执着气笑,声音没控制住,引得前排几个同学肩膀一抖。他扯了扯嘴角,带着点自嘲和破罐破摔的意味,“我,谢怀蝶,从踏进这个学校开始,就没听过什么叫复习!”
这是实话。课本对他来说和催眠读物没区别,考试全靠蒙和那点残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灵光一现的记忆碎片。
许知夏对于他这番“豪言壮语”没有任何评价,只是把那份笔记又往他面前推了推,翻开到第一页,上面是清晰列出的数学公式和典型例题,字迹工整,重点都用红笔标了出来。
“看一遍。” 他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让人难以拒绝的坚持。
“我不看!”谢怀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那本递到眼前的笔记推了回去,力道不小,笔记在桌面上滑出一小段距离。他瞪着许知夏,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脑子里除了学习就没别的东西了吗?“你是不是有病?”
许知夏任由笔记躺在桌子中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陈述着一个客观事实:“考试就三天了。” 意思是下周一就要开学考。
“然后呢?”谢怀蝶挑眉,一脸“关我屁事”。
“复习。”许知夏言简意赅,目标明确。
谢怀蝶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打败,感觉一股火直冲天灵盖,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我,不复习,不看,滚。”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十足的抗拒和烦躁。
许知夏看着他因为怒气而微微发红的脸颊和那双写满“莫挨老子”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反常地,没有坚持,也没有再说那些气人的话,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
“哦。”
说完,他收回目光,伸手拿回那本笔记,重新摊开在自己面前,低头看了起来,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劝学”插曲从未发生。
谢怀蝶:“…………”
他准备好的后续反击全部噎在了喉咙里。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让他滚就真的……不劝了?
这反常的顺从反而让谢怀蝶有点无所适从,心里那点打赢了嘴仗的微小胜利感也迅速被一种莫名的空落落取代。他盯着许知夏低垂的、专注的侧脸看了几秒,最终也只能悻悻地、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重新趴回了桌上。
然而,这一次,他却睡不着了。
昨晚在许知夏那里意外地睡得格外沉,此刻精神头确实不错,加上刚才被许知夏那么一搅和,脑子异常清醒。闭上眼睛,耳边是教室里逐渐响亮起来的、带着紧张情绪的读书声,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那本笔记上工整的字迹和红色的重点标记。
复习……考试……
这些他向来嗤之以鼻的词汇,此刻却像小石子一样,在他原本打算放空的大脑里投下了细微的涟漪。
他烦躁地在臂弯里蹭了蹭额头,试图驱散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看,就是不复习。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重申,像是要说服自己。
可那股因为被轻易“放弃劝说”而产生的、细微的不得劲的感觉,以及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红色标记,却清晰地提醒着他——有些事情,似乎正在他坚硬的外壳上,撬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几分钟的沉默,或者说,是谢怀蝶单方面跟自己较劲的几分钟过去了。他趴在桌上,耳朵里是嗡嗡的读书声,脑子里却乱糟糟的,那本被推开的笔记和“考试就三天了”这句话像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
他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甚至有点突兀。他没看许知夏,目光飘忽地落在前方的空气里,像是随口一问,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喂。”
旁边传来翻书页的细微声响,然后是许知夏平静的回应:“嗯?”
谢怀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神依旧四处乱瞟,就是不看许知夏,声音也含混不清:“复习范围是什么?”
许知夏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清晰的询问:“你不是不复习吗?”
被这么直接地点破,谢怀蝶耳根有点发热,一种被看穿的羞恼让他语气瞬间冲了起来:“我又想复习了,不行啊?”
许知夏看着他这副明明是自己改变主意却还要硬撑的样子,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抓不住。他没再多问,只是应道:“行。”
说完,他放下自己手里那本明显超纲的竞赛题,转而从书包里拿出另一套打印好的、题目看起来简单基础的练习题,推到谢怀蝶面前:“你做这个,这个对你来说比较简单。”
谢怀蝶看着那套题,心里那点别扭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哦”了一声,拿起笔,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沉重一击。那些看似简单的公式和概念,在他眼里如同天书。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大脑像生锈的齿轮,根本无法运转。
谢怀蝶盯着第一道选择题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放弃挣扎,用笔杆戳了戳旁边的许知夏“喂,许知夏,看不懂。”
许知夏似乎早有预料,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笔。挪动椅子,朝谢怀蝶这边靠了过来,肩膀几乎要挨上谢怀蝶的胳膊,低头看向他指着的题目,声音放缓了些:“哪个?”
“这个。”谢怀蝶的手指点在题目上。
“这个用……” 许知夏开始讲解,声音不高,条理清晰。
就在这时,班里几个原本也在开小差、或者同样学不进去的学生,大概是看到后排这“学神辅导校霸”的奇景,惊讶得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目光偷偷往这边瞟。
谢怀蝶正皱着眉努力理解许知夏的话,完全没在意周围的动静。
偏偏就在这时,班主任李老师从前门踱步进来巡查早读。他习惯性地先扫视前排,看到大部分学生都在认真读书或做题,满意地点点头。视线继续往后排移动……
然后,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谢怀蝶?!那个他几乎已经放弃、认定其会一路睡到毕业的谢怀蝶,此刻居然……低着头,手里拿着笔,旁边还摊着习题册?!而许知夏正靠在他旁边,似乎在讲解着什么!
李老师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或者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秒,确认自己没看错。
最终,他没有走过去打扰。虽然满心疑惑和难以置信,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不同寻常的后排一眼,带着一肚子问号,悄然转身离开了教室。
看来把他俩安排在一块儿还真有用。
而处于视线焦点的谢怀蝶,对此一无所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边那道平静的讲解声和眼前那道让他头疼的题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