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南岸的盐田在晨雾中泛着霜色,五百盐工踩着潮汐节奏推开水闸。段无咎立在花岗岩垒砌的观测台上,手中账册被海风翻得哗啦作响——这是天龙盐场第三次扩建后的第一个月,十二座新式风车磨盐机沿着海岸线排开,青铜齿轮咬合声混着海浪,把粗盐研磨效率提了三倍有余。
“东家,昨夜又截了三船私盐。”盐场总管抹着汗递上铁盒,盒里是带着血渍的契书,“按您定的规矩,贩私盐的捆了送官,货转给官盐铺子平价出。”段无咎扫过契书尾款的“指印”花押。
三年前段无咎把保安营改成天龙学院,这群孩子如今撒在三百里盐场,二品境的当暗桩,三品境的扮盐工,比官府的巡检司还利索。
三十里外的百花谷却是另番景象。九重蒸馏塔冒着药雾,五百口陶缸在地下窖池列阵,空气里浮着三七混着龙脑香的苦味。酒坊大掌柜正举着琉璃盏对光查验:“今年第七批醒神液的澄色还不够——告诉药师,党参分量再加半钱,蒸馏火候改戌时收火。”廊下三十名学徒埋头抄录《百花方》,这是段无咎从《千金方》改来的秘术,把醒神汤剂兑入米酒,既掩药味又利保存。
段无咎让四海商行,在大理特有的黑曲蝮蛇活动的山林区域内建立保护区,牵走当地山民,组织山民成为专门捕蛇养蛇的蛇名,他们只需按时进山捕捉黑曲蝮蛇,取定量蛇血和再饲养一段时间后再放归山林,并且还要分区分段捕捉,防止过度捕获。区片有专人监管,驱赶蛇类天敌,放置饲料,已然建立相当完善的管理制度。
最热闹的当数天龙学院演武场。辰时的日头刚爬上望楼,两千少年赤膊列阵,青石地面被踏得嗡嗡震响。“腰马合一!”总教头雷万疆的吼声压过海潮,他是段氏旧部,左袖空荡荡系着结——三年前缉私时被慕容家的水鬼咬掉的。场边药炉咕嘟冒着泡,今日的醒神液换了新方:岭南桂皮替了川乌,药性温和却要佐海盐服用。
苍山脚下的演武场腾起尘烟,三千少年赤膊列阵,木刀劈砍的脆响惊飞洱海边的白鹭。段无咎立在花岗岩垒砌的观武台上,望着这群五年前收拢的流民孤儿——他们中最大的不过十八岁,最小的才满十四,此刻却已能按《六花阵》变出七种杀招。
“丙字营第三队,出列!”
总教头雷万疆的断喝压过浪涛。十五名少年应声踏步,腰间竹牌刻着“天狼”二字——这是专攻丛林战的精锐。他们手中的木刀换成带钩镰的短刃,刀刃淬着天龙药庐特制的瘴气解药,刀柄暗格藏着交趾地图。段无咎眯眼细看,领头的正是三年前在盐场偷吃醒神液的周阿牛,这小子如今能把《伏虎拳》打出破风声。
“报!丙字营第七队实到九十八人!”
雷万疆独眼扫过名册,炭笔在“周阿牛”上画个圈:“这小子又躲去后山加练?”副手苦笑点头。周阿牛是五年前收的流民娃,上月刚破二品境,如今疯魔似的练《伏虎拳》。雷教头摸出块盐渍梅干丢嘴里,这是天龙盐场特供的提神物——比醒神液便宜,效果差点但管够。
天龙学院的选址藏着段无咎的百年筹谋。背靠苍山十九峰,面朝洱海千顷浪,看似世外桃源,实为兵家必争之地,五进院落依山势而建,前院训文识字,中庭演武强身,后山藏兵洞囤粮草,地下暗河引冷泉制药。
药庐昼夜不熄,百花醒神液从最初的黑曲蝮蛇血酒改良为丸药,掺入普洱茶膏压制药性。学徒寅时饮药,卯时泡冷泉,硬是把三品境的突破率提到六成。
农垦区纵横十里,梯田种着吐蕃耐旱青稞,洼地养着交趾长粒稻,连粪肥都按《齐民要术》配比。段无咎亲自盯着粪池发酵,说是“粮草不丰,谈何征伐”。
段无咎的马车驶入院门时,正撞见后勤院往外运药渣。车夫老黄抽抽鼻子:“东家,这批药渣的酸味不对,怕是滇南那批三七掺了假。”话音未落,段无咎已掀帘下车,指尖沾了点药渣捻开——果然见朱砂末混在根须里,这是大理药商惯用的压秤伎俩。
“传信给马家商队,下月起三七改走吐蕃商路。”他边吩咐边走向账房,廊下算盘声噼啪如雨。推开楠木门,却见马芊芸正在查今年酒坊收支,案头摊着本《盐酒赋税考》,正是他上月从琅嬛玉洞拓来的孤本。
“醒神液今年已出七万坛,官家采买占四成。”马芊芸头也不抬,玉簪在账册上点出红圈,“但盐场供的粗盐快不够用——慕容家卡着昆州盐道,咱们得开新盐道。”
段无咎望向墙上的《四海盐铁图》,手指在洱海东岸点了点:“芊芸你上月在那边买了三百亩滩涂,土质含硝太重,改盐田得费些功夫。”
王语嫣上月送来批新典籍,把藏书阁西厢改成沙盘室。三十丈见方的紫檀台上,交趾红河三角洲的黏土模型还湿着,缅甸野人山的藤桥用真藤编织,连天竺恒河边的湿婆神庙都按《大唐西域记》复刻。最绝的是沙盘底部藏着机关,扳动枢纽就能模拟雨季洪水——此刻丙字营正蹚着齐腰深的“河水”操练,竹甲里塞满洱海藻类增重。
“识字课不能停!”
段无咎踹开蒙学堂的柏木门,粉笔灰呛得他连打三个喷嚏。墙上挂着《九州方言对照表》,吐蕃语的喉音用朱砂标红,交趾语的六声调画成音阶图。五十个鼻青脸肿的学徒正在默写《孙子兵法》,错一个字罚挥刀百次——昨日的范文是《征缅檄文》,要求用骈文痛斥缅王截杀商队之罪,结果半数人把“僭越”写成“潜越”,教席老秀才气得摔了戒尺。
窗外忽然传来欢呼。两人推窗望去,见雷万疆拎着个灰衣少年衣领大笑:“好小子!十五岁破二品,比老夫当年还早半年!”那少年胸前戴着丙字营的木牌,正是躲练的周阿牛。
海风卷着咸腥气掠过飞檐,段无咎摩挲着账册烫金的边角。五年经营,天龙学院四千子弟已成铁网——盐场是钱袋子,酒坊是药囊子,而这两千多双熬过醒神液淬炼的手,正把慕容家织了三十年的暗网,一寸寸撕出裂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