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
皇权之巅,天下中枢。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垂首屏息。
龙椅之上,大晟天子一身玄色常服。
但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却充斥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殿中央,站着一个人。
季长风。
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
他的对面,是以当朝宰相秦晖为首的整个官员集团,那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冰冷,审视,饱含恶意。
“肃静!”
内侍总管陈公公尖利的长喝,撕开了这场文斗御状的序幕。
新任刑部尚书出列。
他是秦晖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手捧一叠卷宗,眼中是胜券在握的冷光,声音灌满金殿。
“陛下!臣,弹劾草民季长风,以科举为棋,行谋逆之事,罪当株连九族!”
轰!
“谋逆”二字,让百官的头垂得更低了。
这不是辩论。
这是直接宣判!
刑部尚书不等众人反应,立刻展开卷宗,声音愈发狠厉。
“其罪一,妖言惑众!其所作《问天道疏》,一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将矛头直指庙堂,煽动天下士子仇视朝廷,此乃动摇国本!”
“其罪二,科场舞弊!此乃从逆犯文彦身上搜出的《民生论》草稿,上有季长风修改笔迹,铁证如山!他名为师长,实则操纵傀儡,沽名钓誉!”
说到这里,他嘴角勾起残酷的弧度,从卷宗中抽出了两封信。
正是伪造的那两封!
“其罪三,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此乃从季长风落脚点搜出的亲笔密信!”
他高举信纸,一字一句,都像淬毒的针。
“信中,季长风亲口承认,搅乱江南科考,只为引动士子之心,为后续‘大事’造势!”
“他还允诺巨富萧天佑,事成之后,封其为一方诸侯!”
“人证!物证!口供!俱在!”
刑部尚书猛地将所有证物呈上。
“此案从科场舞弊,到聚众谋逆,环环相扣,脉络清晰!季长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请陛下将其立刻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请陛下明正典刑!”
“此獠不除,国无宁日!”
秦党官员们齐齐出列,声浪几乎要掀翻金銮殿的屋顶。
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绝杀的死局。
在所有人看来,季长风已经是一个死人。
斩仙台上,轮回镜前。
“糟了!”哪吒急得在风火轮上直跺脚,“这是栽赃!是陷阱!他们连伪证都准备好了!这怎么辩?!”
杨戬的天眼之中神光闪烁,面色凝重。
“好毒的计。他们不是要辩论,他们是要用这伪造的‘事实’,彻底封死先生所有的退路。”
“这手法……与天庭那些神君构陷政敌时,如出一辙。”
孙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咯咯作响,金色的瞳孔里燃起怒火。
“莫须有!”
“又是这套莫须有的把戏!”
他想起了五百年前,自己被满天神仙指为“妖猴”,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冤屈。
这场景,何其相似!
金銮殿内,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构陷,面对那足以压垮任何人的绝境,季长风却平静得可怕。
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等到所有的喧嚣都落下,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做最后的挣扎。
然后,他笑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敢问尚书大人,你说完了吗?”
刑部尚书一愣,冷哼:“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不,草民不想狡辩。”
“草民只是想请教诸位大人,请教陛下。”
“何为文章?”
这没头没脑的一问,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位老翰林下意识地回答:“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说得好。”
季长风微微颔首,声音陡然拔高!
“那草民再问!我辈读书人,十年寒窗,呕心沥血,写下的文章,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藏于密室,孤芳自赏吗?!”
“是为了在考场之上,换一个功名,然后便束之高阁吗?!”
“不!”
他猛地指向那份《民生论》草稿,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是为了让天下人看到!
是为了让当权者听到!
是为了其中每一个字,都能变成救济苍生的粮食,变成庇护百姓的屋瓦!”
“我的学生文彦,字字泣血写下《民生论》,我身为他的老师,为他斧正,为他润色,将他那颗赤子之心打磨得更加璀璨,好让他能呈给陛下,报效国家!”
“这,也有罪吗?!”
“若这也算‘舞弊’,那天下所有师徒间的切磋请教,岂非都成了‘结党’?!”
“若这也算‘构陷’,那我们读书人这管笔,还能写什么?!这颗心,还能信什么?!”
他的一番话,掷地有声,问得许多出身寒门的官员都面露愧色,悄悄低下了头。
眼看局势微澜,一道冰冷沉凝的嗓音,终于响起。
“够了。”
秦晖,亲自下场了。
“季长风,你巧舌如簧,偷换概念。”
他拿起那封信。
“但你如何解释,你亲笔写下的,这封官许愿的野心?”
秦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季长风身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与玩味。
“本相知道,你们这些自诩风骨的读书人,最看重的,便是名声。”
他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
“你以为你写一篇《问天道疏》,便是为民请命的英雄?”
“你以为你教出一个写《民生论》的学生,便是桃李满天下的名师?”
“不,你不是。”
“你只是一个沽名钓誉,将学生当作你向上攀爬的梯子的卑鄙小人!”
“你利用他们的热血与天真,来实现你自己的政治抱负!”
“你所谓的‘公道’,不过是你个人野心的遮羞布!”
“你,季长风,从里到外,都肮脏透顶!”
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言!
它彻底否定了季长风的一切行为,将他的风骨与道义,贬斥为最龌龊的阴谋与私欲。
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是绝望的死寂。
连那些刚刚还心有戚戚的官员,此刻看向季长风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与鄙夷。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季长风却笑了,笑得比之前更灿烂。
他从怀中,慢慢取出了那个昨夜收到的包裹。
在满朝文武,在天子与秦晖的注视下,他一层层解开。
一本线装的旧书。
书的封面上,印着四个古朴的大字。
《山居杂谈》。
秦晖的眼神,在那一刻骤然凝固,所有的傲慢与从容瞬间碎裂,只剩下针尖般的惊骇!
“丞相大人言之凿凿,视法理如山,视人格如镜,草民佩服之至。”
季长风举起那本书,高高举过头顶,目光却如两道实质的利剑,越过所有人,直直地刺向了秦晖!
“丞相大人方才说,草民沽名钓誉,利用学生。”
“那草民想请教丞相大人。”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这本您赖以成名,被天下士子奉为圭臬的《山居杂谈》,您在写它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位名叫‘苏文纪’的挚友?”
苏文纪!
这三个字一出,秦晖的脸,血色褪尽,惨白如纸!
他死死地盯着季长风,那双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杀意、惊恐、不敢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破体而出!
季长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翻开书稿,朗声念道:
“‘立身当如青松,不为风雪改其色;存心当似明月,不因乌云蔽其光。’好句子!丞相大人,此句风骨,天下敬仰!”
“只是……”
季长风猛地将手中那份泛黄的、布满涂改痕迹的原始手稿,狠狠摔在金殿的地砖之上!
“只是这笔迹,为何与您送呈御览的定稿,截然不同?!”
“这上面被划掉的,属于苏文纪的批注与署名,又是怎么回事?!”
“丞相大人,您告诉我!”
季长风一步步向前,他的气势节节攀升,每一步都像踩在秦晖的心上!
“您告诉我,那位二十年前,与您一同写下此书,才情惊艳天下,却在您凭借此书平步青云之后,‘意外’落水身亡,尸骨无存的苏文纪!”
“他的文章,您用得可还顺手?!”
“你窃取挚友之文,窃其心血,窃其名望,最后,连他的性命也一并窃走!铸就了你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赫赫权势!”
“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谈‘风骨’?!”
“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谈‘人格’?!”
季长风的声音,已经变成了雷霆般的怒吼,震得整座金銮殿嗡嗡作响!
他捡起那份伪造的信件,与那份真正的“窃文”铁证,一同举到了秦晖的面前!
“你说我学生舞弊是‘夹带’?”
“你窃友之文,盗世欺名,这,算不算‘夹带’?!”
“你说我图谋不轨是‘谋逆’?”
“你窃他人之思想,窃他人之功名,窃他人之性命,以成你窃国之实!这,又算不算谋逆?!”
“秦晖!”
“你的法,是窃来的法!”
“你的理,是窃来的理!”
“你,才是这大晟朝堂之上,最大的那个窃国之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