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踩着厚厚的积雪,悄然而至。
大年三十的南家大宅,真正被一种喜庆的氛围所笼罩。
高大的门楣上挂起了大红灯笼,门前贴上了崭新的对联和威武的门神。
院子里,树木枝丫上也缠绕着小小的彩灯,夜幕降临时便会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映照着白雪,显得格外梦幻。
佣人们穿梭忙碌,脸上也带着节日的笑意,准备着一年中最丰盛、最隆重的年夜饭。
连平日里最是清寂的后院小楼,也挂上了两盏红灯笼,门上贴了福字,增添了几分年节的色彩。
对于南安辰而言,一年之中,唯有这一天,他是一个会被主动“邀请”到主楼的存在。
这份邀请并非出于亲情,更像是一种无法推卸的、关乎南家体面的仪式。
傍晚,天色渐暗,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南安辰换上了云姨早早为他准备好的新衣服,红色的毛衣,黑色的裤子,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沉默地站在小楼门口,看着主楼的方向。
“少爷,早点回来。”云姨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眼里满是慈爱和无奈。
“嗯。”南安辰低低应了一声,抬步离开。
主楼的餐厅里,巨大的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莫冷凝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妆容精致,气势逼人。
她已经坐在了主位。
南梦和南安霖也穿戴一新,分别坐在两侧。
南梦依旧是一身玫红色的公主裙,安静得像个人偶。
南安霖则穿着小西装,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和得意。
南安辰默默地走进去,在自己的固定位置——离主位最远的下首坐下。
没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只是恭敬地问了声:“母亲,新年好。”
三个流着相同血液的孩子,此刻坐在一起,却像是毫不相熟的陌生人。
人到齐后,莫冷凝并未立刻动筷。
她先是带领着三个孩子,来到旁边的祠堂,给南家的列祖列宗上香。
祠堂里香烟缭绕,牌位森然。
莫冷凝站在最前面,三个孩子依次跪在后面磕头。
她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祖宗保佑南家兴旺发达,财源广进之类。
南安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母亲那些充满功利性的祷词,只觉得讽刺。
保佑?如果祖宗真有灵,为何会让这样的母亲来掌管南家,南家为什么还要存在?
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报应?
上香完毕,回到餐厅,年夜饭才算正式开始。
然而,这顿看似丰盛无比的筵席,对于桌上的三个孩子来说,却堪称食不下咽。
莫冷凝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后,便开始了她每年的固定节目——训话。
锐利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声音不高,甚至带着威严和冰冷:
“又过去一年了。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是南家的孩子。”
“你们今天能坐在这里,穿着最好的衣服,吃着最好的食物,上着最贵的学校,一切都是南家给的,是我给的!”
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鲜红的液体如同血液。
“没有南家,没有金钱,你们什么都不是!寸步难行!外面的世界比你们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所以,收起你们那些没用的心思和所谓的个性,一切都要以南家的利益为重!”
“南梦,你的钢琴、礼仪,不是为了陶冶情操,是为了将来能体现你对南家的价值,能为你、为南家换取更大的利益!”
“南安霖,你的张扬跋扈给我收敛点,多用点脑子在正道上!至于你,南安辰……”
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始终低着头的瘦小身影上,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淡漠:
“安分守己,不要给我惹麻烦,就是你对南家最大的贡献。”
三个孩子都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听着,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味同嚼蜡。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训诫,麻木地点头,恭敬地应着:“是,母亲。”
“记住了,母亲。”
这哪里是团圆饭,分明是一场冰冷的精神灌输仪式。
好不容易熬到年夜饭接近尾声,莫冷凝示意管家拿来几个厚厚的红包。
“新年了,图个吉利。”她将红包依次发给三个孩子。
递给南梦和南安霖时,她的表情似乎稍微柔和了一丝。
而递给南安辰时,则完全是冷漠。
南安辰接过那个明显比南梦和南安霖薄上一大截的红包,指尖能清晰地摸出里面大概的厚度——三千块。
因为几乎每年都是一样的,而南梦和南安霖的,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一万,甚至更多。
以前的南安霖在母亲注意不到的时候,会打开在他跟前炫耀。
他面无表情地将红包收进口袋,低声说:“谢谢母亲。”
南安霖得意地瞥了他一眼,炫耀似的捏了捏自己厚厚的红包。
“好了,都下去玩吧。”莫冷凝挥挥手。
南安辰如蒙大赦,第一个站起身,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主楼餐厅。
当他踏着清冷的雪路,走回后院那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小楼时,身上沾染的主楼的冰冷气息才被渐渐驱散。
推开小楼的门,一股截然不同的、温馨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虽然不如主楼餐厅奢华,但小餐厅的桌子上也摆满了云姨精心准备的年夜饭:
红烧鱼寓意年年有余,金黄的炸春卷,热气腾腾的饺子,酱香浓郁的肘子,还有几样清爽的小炒和汤羹。
比不上前厅的精雕细琢,却充满了家的烟火气和温暖。
云姨、阿诚和小舒都等着他呢!
“少爷回来啦!”
“安辰哥!”
云姨接过他的外套,阿诚笑着拉他入座,云舒则开心地指着桌上的菜:“云姨做了好多好吃的!”
这一刻,南安辰才真正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那颗在主楼被冻得僵硬的心,慢慢恢复了跳动和温度。
四人围坐在一起,终于可以放松地、开心地吃一顿真正的团圆饭。
云姨和阿诚举起饮料杯,笑着祝福:“祝我们少爷和小云舒,新年快乐,新的一岁健康平安,快乐长大!”
南安辰和云舒也赶紧举起自己的杯子,像模像样地给云姨和阿诚拜年:
“云姨新年快乐!阿诚哥新年快乐!祝云姨身体健康,阿诚哥万事如意!”
云姨和阿诚高兴地应着,分别拿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南安辰和云舒。
红包里的钱或许不多,但每一分都包含着最真挚的关爱和祝福。
南安辰也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薄薄的红包,递到云舒面前。
眼神柔和,淡笑着开口:
“小舒,新年快乐。”
云舒开心地接过那个小红包,她却觉得比什么都珍贵。
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安辰哥!安辰哥新年快乐!”
院子里偶尔传来鞭炮烟花声,小小的餐厅里,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今年的年夜饭,对于后院小楼来说,是最热闹的一年。
因为多了云舒这个开心果,也因为南安辰变得温和爱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