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砚舟没有浪费“堡垒”为他争取到的喘息之机。他深知,罗杰斯的人这次试探失败,下一次行动只会更加周密和难以防范。被动防御永远是最愚蠢的选择,他必须让攻击者感到疼痛,感到得不偿失。
他再次联系了“夜枭”,指令明确且危险:“反向追踪之前探测我Ip的来源,我要找到罗杰斯。”这是一步险棋,主动入侵一个商业情报组织的网络,如同在雷区跳舞,但段砚舟需要筹码,需要能威慑罗杰斯,甚至通过他反制段父的筹码。
同时,他也推动了那枚关于利益输送的“棋子”。他没有直接催促那位调查记者,而是通过另一个匿名渠道,向几个以追踪政商关系闻名的独立博客和海外研究机构,释放了更多经过模糊处理、但指向性明确的“背景资料”。他要让这团火先在边缘燃起,形成舆论压力,逼迫真正的猎手入场。
亲身的经历让他在做这一切时显得那么得心应手,此刻,他以需要安静准备一个重要课题为由,通过正规渠道向物业申请了加强他所住楼层的人员进出管理,并让罗宾提升了门口的监控设备,使其具备更清晰的夜视和音频采集功能。这是阳谋,是在明确告知潜在的窥视者:这里戒备森严,硬闯代价很高。
紧张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段砚舟在等待,等待“夜枭”的消息,等待记者那边的反应,也在等待父亲下一波的攻势。他像一头蛰伏的猎豹,肌肉紧绷,感官放大到极致,留意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
他正分析“夜枭”传来的、关于段父海外项目那个致命缺陷的更多技术细节,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温雨慈。这次不是消息,也不是通话请求,而是一个小小的表情包,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小星星。
没有配文,只有一个表情,段砚舟盯着那颗小星星,紧绷的下颌线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她似乎总能在他最焦灼、最如同困兽的时候,以一种不打扰却又无比存在的方式,轻轻叩响他的心门。
他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投入电脑中。但那颗小星星的图像,却仿佛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在他被数据和阴谋充斥的脑海里,固执地散发着一圈微弱却清晰的光晕。
半个小时后,他合上电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拿起手机。他点开对话框,输入,删除,再输入。最终,他发过去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这里的星空,没有你的星星亮。”
他无法诉说门口的险象环生,无法分享这里的刀光剑影,只能将自己锁在看似寻常的感慨里,偷偷塞进一点点真实的、因她而起的波澜。
温雨慈几乎秒回,也是一个没头没尾的句子:“那是因为我的星星,离你更近呀。”
段砚舟看着这行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他几乎能想象出她说这话时,微微歪着头,带着点小得意又无比认真的模样。阴霾依旧密布,危机并未解除,但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被黑暗笼罩太久的心,裂开一道细缝,透进一丝清新的空气,然而,现实的残酷在于,它从不允许人长久地沉溺于温情。
还不等他享受片刻温情,蒋律师的加密通讯接了进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峻:“少爷,情况有变!你父亲……他可能察觉到了我们借助外部力量施压。今天我陪同他去见了一个客户谈合约,中途你父亲避开我接了一个电话,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
“只是什么?”
“我依稀听到了……温雨慈小姐的名字。”
段砚舟的血液在瞬间冷了下去,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将外壳捏碎,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去查!”
段砚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巨大的恐慌和暴怒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父亲不仅查到了温雨慈,甚至已经开始用她作为筹码!
他的底线,被触犯了,之前所有的博弈,无论多么凶险,都局限于他和父亲之间。但此刻,父亲将矛头指向了温雨慈,指向了他唯一想要守护的净土。
段砚舟在此之前的些许温情荡然无存,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与决绝,“蒋叔,停我们目前所有明面上的法律行动。立刻。”
“少爷,你的意思是?”
“他想要战争,我就给他战争。”段砚舟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眼神锐利如鹰隼,“但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告诉‘夜枭’,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罗杰斯至少一个无法见光的秘密,或者他某个亲密伙伴的。还有,开始我们的备用方案,我们准备好的、关于集团核心供应链存在系统性违规操作的‘礼物’,送给他们的第二大竞争对手。”
挂掉蒋律师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是某种仪式终结的宣告。段砚舟站在原地,足足有十秒钟,一动不动。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
他缓缓转身走向书桌,步伐稳定得异乎寻常。
眼神,已经彻底冷却,先前翻涌的暴怒、恐慌、还有那丝因温雨慈而起的柔软,此刻都被一种极端低温的情绪所取代。那不是简单的愤怒,而是被触碰了逆鳞后,从灵魂深处升腾起的、一种为守护而战的、近乎冷酷的坚定。这坚定剥离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只剩下最纯粹的目的和最直接的手段。
父亲的这一招,卑劣,但有效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进了他最不设防的软肋。它不仅仅是一种威胁,更是一种宣告:我知道你的弱点在哪里,而我将毫不留情地利用它。
这成功地激怒了他,但这怒火并非燃烧的烈焰,而是沉入冰海之下的暗流,带着毁灭一切障碍的绝对零度。当温雨慈的名字从蒋律师口中被转述出来的那一刻,这场父子之间的战争,性质就彻底改变了。它不再仅仅是关于遗产、关于权力、关于过往恩怨的争夺。
因为“温雨慈”这个名字的卷入,它变成了最原始、最不容退让的生存之战。她是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是他拼尽一切也想守护的净土。而现在,有人试图玷污这片净土,试图掐灭这缕光。
这,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抬起眼,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数据流和关系图,那些他之前还在精心计算、权衡利弊的“棋局”。现在,这些在他眼中失去了所有的模糊性和复杂性,变得无比清晰、简单。
现在,不再是博弈。没有虚与委蛇,没有试探周旋,没有得失计算,只有你死我活。
只有一方能站着,另一方,必须倒下。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冰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屏幕上,伸出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第一个指令,动作稳定,精准,不带一丝颤抖。
战争的号角,由他亲手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