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死寂无声。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湮灭了,只有城市远处映来的微光,勾勒出林小雨模糊的轮廓。她站在苏婉面前,像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审判者。
苏婉的震惊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浸透骨髓的寒意。她不是害怕鬼魂,而是恐惧于自己竟被如此彻底地蒙蔽。她精心计算每一步,却漏算了林小雨的决绝和……耐心。
“你是怎么做到的?”苏婉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细听之下,有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她需要信息,需要重新评估眼前的局势。
林小雨走到沙发旁,姿态随意地坐下,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家。“那瓶药,”她淡淡开口,“剂量足够让我昏迷,出现濒死症状,但不足以真要我的命。关键是你找来的那个王医生……他欠着高利贷,我给的价钱,比你更丰厚。”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至于火化场那具‘尸体’,不过是个无人认领的流浪汉,冻死的,面容损毁严重……稍微打点一下,很容易蒙混过关。”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苏婉的心上。她以为自己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却不知自己也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你潜伏了这么久,就为了今晚来看我的笑话?”苏婉逼视着她,试图找回主动权。
“笑话?”林小雨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茶几上那份判决书,“你的失败,对我而言不是笑话,是机会。”她的眼神变得锐利,“我‘死’了,才能摆脱你的控制,才能在外面看着你如何一步步把自己逼到绝境。现在,你完了,苏婉。十五年,等你出来,一切都变了。”
“所以你是来报复的?”苏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报复?”林小雨摇头,眼神幽深,“那太低级了。我是来……谈合作的。”
“合作?”苏婉几乎要冷笑出声,“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合作的?”
“上诉。”林小雨吐出两个字,像掷出两颗冰冷的石子,“你想减刑,对吧?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证明你情有可原,甚至……也是受害者。”
苏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心脏猛地一缩。“你要去做伪证?说一切都是你逼我的?说你的‘死’是为了陷害我?”
“不是伪证,是……事实的另一种解读。”林小雨的语气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平静,“我可以告诉法庭,我有严重的精神问题,偏执,妄想,我嫉妒你能控制林默,所以不断刺激他、伤害他,甚至用假死来制造你逼死我的假象,让你身败名裂。而你,长期生活在我的精神虐待和死亡威胁下,为了保护林默,才采取了过激手段。你是……被迫的。”
这个构想大胆而扭曲,几乎颠覆了整个案件的逻辑。它将苏婉从一个冷酷的控制者,塑造成一个被精神变态亲属逼迫的、无奈的守护者。
“谁会信这种鬼话?”苏婉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冷声反驳。
“不需要他们全信,只需要制造合理的怀疑。”林小雨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带着致命的诱惑,“我有‘证据’。比如,我可以‘交代’如何伪造自杀现场,如何买通医生。这些细节,会显得我的证词很‘真实’。而你的律师,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质疑之前证据链的完整性。只要能让一两个陪审员动摇,你的刑期就可能大幅缩减。”
苏婉沉默了。她在飞速权衡。林小雨的提议无疑是与虎谋皮,风险极大。一旦败露,罪上加罪。但……这确实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一线生机。十五年,她等不起。她的研究,她的……林默,她都等不起。
“条件?”苏婉抬起眼,目光如炬,直射林小雨。她不信林小雨会无偿帮她。
林小雨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执念。“林默。”她轻声说,仿佛在念一个咒语,“我要他。等他……从医院出来之后,我要第一个见他。你要帮我,让他……接受我。”
果然。苏婉心中冷笑。绕了这么大一圈,林小雨的目标始终未变。她要的不是苏婉的自由,而是通过控制苏婉的自由,来最终控制林默。
“如果他永远好不了呢?”苏婉试探道。
“那你就用你的余生,来弥补我‘死’过一次的损失。”林小雨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空气再次凝固。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闪烁,映照着客厅里两个各怀鬼胎的女人。苏婉看着林小雨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扭曲的火焰。接受,意味着将自己的未来捆绑在这个危险的疯子身上。拒绝,则意味着在黑暗的囚笼中腐烂。
许久,苏婉缓缓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烈酒。她将其中一杯递给林小雨。
“证据,”她看着林小雨的眼睛,声音平静无波,“我要先看到你所有的‘证据’。具体的证词,每一个字,都必须由我的律师严格审核。”
她没有说同意,但也没有拒绝。她接过了那杯酒,也接过了这场恶魔的交易。
林小雨接过酒杯,指尖与苏婉的轻微触碰,冰冷而黏腻。她举起杯,嘴角勾起一个胜利在望的弧度。
“合作愉快,姐姐。”
两只酒杯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相碰,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声响。一场建立在谎言、背叛和共同秘密之上的危险共谋,在这夜色中正式达成。而远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林默,他的命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被拖入了更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