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敲下的沉重闷响,仿佛不是敲在木质桌案上,而是直接砸在了苏婉的胸腔里。那声音在耳膜上震颤、扩散,与心脏狂乱的跳动混成一片。她甚至没看清法官的表情,视野里只有法警迅速逼近的深色制服,以及旁听席上骤然爆开的、模糊扭曲的喧嚣面孔。胳膊被有力的手钳住,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从被告席上拽起,推向侧门。
走廊里的光线比法庭更暗,空气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与法警沉重的皮鞋声交错,在狭长的空间里放大。经过那扇熟悉的、漆成深绿色的铁门时,她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门缝下透出的一线微弱光亮,但来不及细看,就被推着向前,走向更深处那个属于她的临时囚笼。
门在身后关上,落锁的“咔哒”声清脆而冰冷,像最终宣判的前奏。整个世界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死寂。苏婉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上,粗粝的门板摩擦着她的后背。她抬起颤抖的手,掌心那片自己掐出的伤口已经凝结成暗红色,但此刻,更深的恐惧从内部撕裂开来。林小雨最后那个眼神,那个混合着疯狂和清醒、得意与毁灭的眼神,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中反复播放。虐待?针扎?黑屋子?这些凭空捏造的恶毒指控,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她的神经。而那张纸条……法官骤变的脸色,陈律师瞬间煞白的脸……像一片迅速弥漫的阴影,笼罩了一切。是林默……他……
这个念头让她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试图阻挡那排山倒海而来的绝望。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无比刺鼻,混合着墙体返潮的霉味,令人窒息。
几乎在苏婉被带入羁押室的同时,另一间休息室的门也被打开。
林小雨走得很慢,脚步轻飘飘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带她的法警似乎也受到了法庭上紧张气氛的影响,动作比平时更显急促。这间休息室稍大一些,有一面镜子,一张小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杯水,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水面平静无波。
法警关门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镜子前,端详着里面的影像。苍白的脸,漆黑的眼,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凉的弧度。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镜面中自己的嘴唇,那触感冰冷而虚幻。
法庭上的喧嚣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但她内心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旷。苏婉当时的震惊和愤怒,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她想要的。但那张纸条……法官和律师们瞬间凝重的表情,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微小的涟漪。会是什么呢?比她的指控更严重的事情?医院……林默……
想到这个名字,心脏某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熟悉的刺痛,但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黑暗的好奇心所覆盖。如果……如果是那个最坏的结果……那么她精心编织的这场毁灭之网,将迎来最完美的终章。她走到桌边,端起那杯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沿着光滑的杯沿,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圈。水面荡开极其细微的波纹,映照出天花板灯管模糊的光影。
市立医院重症监护楼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
小满背靠着重症监护室厚重的自动门,能清晰地感觉到门板另一侧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撞击和喧哗。记者们的声音透过门缝钻进来,扭曲而疯狂:
“让我们进去!我们要知道真相!”
“苏婉是不是一直在虐待病人?”
“医院是不是在隐瞒病情?!”
保安组成的人墙在声浪中艰难地维持着,呵斥声、推搡声、相机快门声混成一片。走廊顶灯明晃晃地照着,将每一张焦急或贪婪的脸都照得异常清晰。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被汗味和躁动的人气搅得浑浊不堪。
护士长挤到她身边,脸色煞白,对着她耳朵大声喊,才能勉强听清:“院办又来电话!说记者收到风声,林默病情突变!问我们到底什么情况!压不住了!”
小满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病情突变?她猛地转身,用力拧开病房门,闪身进去,迅速反锁。门合上的瞬间,外界的喧嚣被大幅度削弱,变成一种模糊而持续的嗡鸣。
病房里相对安静,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但小满扑到床边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异常。监护仪屏幕上,心率数字跳动在72次\/分,比之前基础心率高了近十次!波形图不再平滑,出现了细微的、不规则的锯齿状波动!血氧饱和度数值在95%的边缘徘徊,偶尔会跌到94%!
更让她心惊的是,林默的额头和颈侧,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他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浅促,胸口的起伏比之前明显了一些。这绝不是平静的沉睡!
“医生!快叫医生!”小满扑到床头的呼叫器前,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她紧紧握住林默那只冰凉潮湿的手,俯下身,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用颤抖的气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坚持住……求求你……看着我……我会守住你……一定会……”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但此刻她顾不上了。外面是即将崩溃的秩序,里面是一场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无声战争。而连接着这两个世界的,是那个未知的、却足以颠覆一切的可怕消息。
三个被墙壁隔绝的空间里,时间以不同的方式缓慢而沉重地流逝着,每一秒都充满了窒息般的压力,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