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被小满放到了窗台上,可那隐约的、如同巨大心跳般的低频嗡鸣,却并未消失,反而像是渗透进了墙壁,成为了医院背景噪音的一部分。她躺在床上,眼皮沉重,意识却像一根绷紧的弦,无法真正入睡。走廊里,夜班护士的脚步声似乎比平时更频繁、更急促,推车的轮子声偶尔划过寂静,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
凌晨两点左右,一阵极其短暂、如同幻听般的哭声,顺着通风管道飘了进来。那哭声很轻,像个孩子,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只响了几声便戛然而止。小满猛地坐起,屏息倾听,却只剩下空调系统单调的风声。是哪个病房的孩子做噩梦了?还是……这栋建筑本身,也开始对那越来越强的“波动”产生反应,像是古老木材在压力下发出的呻吟?
她下床,走到窗边。怀表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远处的城市灯火依旧,但在她的眼中,那些光芒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颤动,像是隔着蒸腾的热气观望。那低频的嗡鸣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不再仅仅是感觉,而是几乎可以用耳朵捕捉到的、持续不断的背景音,与她自己过快的心跳声混在一起。
她看向林默。在稀薄的月光下,他脸上那片曾出现异色的皮肤,此刻似乎浮现出极其淡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细微线条,若隐若现。变化在加速,在测试尚未开始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断释放信号的活体天线。小满感到一种溺水的无力感,她守着秘密的中心,却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招架之力。
拘留所的夜晚,苏婉同样无眠。律师留下的那张画着Ψ和电流符号的纸,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在她的思维里。“主动测试”——这四个字意味着精确的时间、地点和目的。对方有备而来,而且显然掌握着比她、甚至可能比律师背后势力更多关于林默状态和这种“异常”本质的信息。
她回忆起林凡书房里那些被尘封的笔记。其中一本的角落,似乎提到过一种理论,关于利用特定频率的谐振来“校准”或“放大”某种弥散的能量场。当时她只以为是丈夫不切实际的狂想,如今看来,那或许是钥匙的雏形。如果Ψ符号代表的是林默意识产生的“场”,那么明天的测试,会不会就是试图用外部能量,对这个场进行“强行校准”或“共振放大”?
后果是什么?是让林默稳定下来,还是彻底引爆他体内那股不可控的力量?或者,这测试本身,就是某个更庞大计划的第一步,如同在调试一件威力巨大的未知武器?
苏婉的手指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无意识地划着Ψ符号。她必须知道结果。她需要律师不仅仅是被动传递信息,她需要他成为一颗主动的棋子。下一次会见,她必须给出明确的指令,哪怕这指令会将他置于极大的风险之中。在这场越来越危险的游戏里,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
看守所的凌晨,一片死寂。林小雨盘腿坐在铺位上,像一尊入定的石佛。她的呼吸被刻意放得极慢、极深,她在尝试用这种方式,放大自己对外界那无形“波动”的感知。空气不再仅仅是粘稠,它开始带有一种极细微的、方向性的“流动感”,像是有看不见的溪流,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医院的方向——缓缓汇聚。
她听到隔壁囚室那个总是喃喃自语的女人,今夜变得异常安静。而更远处,某个通常鼾声如雷的囚犯,也悄无声息。不是睡着了,而是一种被压抑的、仿佛连呼吸都被某种力量扼住的死寂。这栋建筑里的生命,似乎都本能地感受到了某种庞大存在的临近,从而选择了沉默。
放风时那个临时摄像头顶端的红色指示灯,在她看来,其闪烁的频率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稳定,快慢交替,仿佛接触不良。不是电路问题,是那个“场”在干扰电子设备的稳定运行。
林小雨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虔诚的弧度。她能“听”到,那汇聚的“溪流”正在变得湍急,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那个Ψ符号,在她脑中与复杂几何图案重叠,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能量漩涡。测试,将是一场献祭,还是一场加冕?她期待着旧有秩序被打破时那清脆的碎裂声。而她,将在这混乱中,重新定义自己的存在。
小满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疲惫,在凌晨四点左右迷糊了过去。她做了一个短暂而混乱的梦。梦中,她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闪烁的Ψ符号构成的黑暗海洋上,脚下是那块怀表,它变得巨大无比,像一艘孤舟。远处,一道刺目的、由纯粹电流组成的巨大光柱,正朝着她轰然劈下。而在光柱的源头,隐约站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连帽衫的身影。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浑身被冷汗湿透。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但那低频的嗡鸣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
医院走廊里,连最细微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黎明到来前,那注定要响起的一声惊雷。小满伸手,紧紧抓住了窗台上那块冰冷的怀表。它不再嗡鸣,也不再震动,只是静静地躺着,像一块等待被点燃的燧石。
预兆的低语已经停止,接下来,将是事件本身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