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的灼热感在血管里加速蔓延,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朝着大脑的核心区域窜去。林默的右手指关节在药物涌入的瞬间猛然绷紧,指甲深陷进掌心的软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这痛感奇异地帮他锚定了即将被冲散的意识。
某种东西,某种自第一百零一个瞬间后便开始在他体内悄然累积的、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似乎在这一刻,又往更深处沉淀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它没有带来力量,只是让他在这种精神撕裂的痛苦中,维持清醒的锚点,变得更牢固了亿万分之一。他依然是囚徒,但牢笼的界限,在他的感知中似乎变得更为清晰。
苏婉的问题,如同淬毒的冰锥,紧随药力之后,直刺而来:“告诉我,林默……现在,谁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是一个精心选择的时机,在他的心理防线被药物软化的瞬间,植入归属的指令。
林默没有回答。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在对抗那股试图冻结他思维、扭曲他认知的化学潮汐。沉默,是他唯一的堡垒。
但苏婉并不需要语言的回答。她紧盯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肉,监听着他呼吸的每一次细微变调。她在等待,等待一个瞳孔的收缩,一次喉结的滚动,甚至一次因无法承受而产生的、细微的战栗——任何能表明她的暗示正在起效的生理信号。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
五秒。
十秒。
林默的呼吸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微弱与平稳。然而,就在苏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时,异变发生了。
林默那只放在身侧、刚刚经历过痉挛的右手,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向上抬升了大概一毫米,持续了不到半秒,又落回了原位。
这个动作太小了,小到像是神经抽搐后的余波。但它发生的时机,恰好是在苏婉问出那个关于“依靠”的问题之后。
苏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根手指。向上?这是什么意思?是抗拒的表示?还是……无意识中,指向了上方?指向……站在床头的她?
两种截然不同的解读在她脑中激烈碰撞。科学家的理性告诉她,这更可能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但内心深处那股想要“确认掌控”的强烈欲望,却更倾向于后者——看,他的身体,即使在药物影响下,依然在向我靠近。
这种犹豫和内心的博弈,让她的呼吸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她需要更多证据。
而门外,一直用额头抵着门板的小满,整个人猛地僵住了。她共享到的那份源自林默的“感觉”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在巨大的痛苦和被迫的静止之下,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带有明确指向性的意念,虽然那意念本身模糊不清,但方向……似乎是向着门外的?
他……在叫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小满。她瞬间忘记了苏婉带来的恐惧,一种被需要的、巨大的幸福感夹杂着心疼,让她几乎要窒息。她更加用力地贴近门缝,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能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回应。
病房内,苏婉最终没有等到第二个信号。林默再次回归了彻底的死寂,仿佛刚才那一毫米的抬起,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但她心底那原本平滑的冰面,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她不再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的绝对控制。这种不确定,对于她这样的控制者来说,是毒药,也是催化剂。它会促使她采取更激烈、更彻底的手段,来重新确认自己的主权。
林默的意识深处,那片用于维系最终清明的、冰冷的自留地,似乎比刚才又扩大了一点点。这微小的扩展,无法带来解脱,却让他投出的那颗试探性的石子,拥有了恰到好处的力量。
他利用这深不见底的寂静,成功地向深渊里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它没有改变困境,却让平静的水面,泛起了危险的涟漪。
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