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把阿澈背起来的时候,孩子在睡觉,轻轻哼了一声。他的手还抓着衣服,攥得很紧。季延用布条把阿澈绑好,另一只手扶了扶耳朵边的护目镜。天刚亮,风沙停了,远处能看到七号基地市的影子。
白幽走在前面,弓背驼腰,一只手一直放在箭囊上。她回头看了一眼,季延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旧公路往西墙走。沙地很软,每走一步脚都会陷进去一点。季延喘气有点重,昨晚在能源站太累,现在胸口下面像压了东西,一动就疼。
“还有两公里。”他说。
白幽嗯了一声,没停下。
他们绕过倒塌的信号塔,地上有几道拖痕,是变异体爬过的。季延低头看了一眼,用手表扫了一下地面。绿光一闪,显示地下三十米没有动静。他松口气,快走几步跟上。
七号基地市的西墙破了一个大口子,有十米高,边缘乱七八糟,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撕开的。墙根堆着黑土和碎金属,以前这里种过草,早就死了。现在风一吹,沙子直接吹进城里。
季延走到缺口前,把阿澈放下来。孩子靠着水泥板坐着,脸朝下,睡得很熟。他摸了摸阿澈的额头,不烫。然后从怀里拿出一颗种子,这东西一直贴着他胸口放着,外壳还是热的。
白幽站在旁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能行吗?”她问。
“试过一次。”季延蹲下,用军刀挖开焦土,“上次在湖心浮台,它自己动过。”
土太硬,刀卡住了。他换个地方继续挖。白幽没说话,接过刀,几下就挖出一个坑。季延把种子放进去,盖上土,用手压平。
“接下来呢?”
“等。”
他们站着不动。阿澈还在睡,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有一点微弱的光,一闪一闪。
一分钟过去了,地面没反应。
季延皱眉。他看手表,系统没提示,能量正常。他又把手按在地上,掌心发烫。这种感觉他有过,是种子要启动的征兆。
可这次它不动。
远处城墙上有人探头看。几个居民趴在墙头,没人下来。有人喊了一句:“别乱埋东西!”声音发抖,说完就躲回去了。
白幽转身,从箭袋抽出一支箭。不是那支刻字的,是普通的合金箭。她弯腰插进种子旁边的土里,箭杆笔直。
“我信。”她说。
话刚说完,土裂了。
一根嫩绿色的藤蔓钻出来,像刚长出来的柳枝。它缠住白幽的箭杆,往上爬,越爬越快。不到十秒,已经长到三米高,分出两条枝,继续往外伸。
季延退半步,打开扫描。屏幕上跳出数据:空气病毒浓度下降87.6%,土壤恢复到灾变前35%。他念出来,声音不大,但周围人都听到了。
藤蔓越来越多,像一张网,把整个缺口都盖住了。叶子展开,露珠滚落,滴在沙地上发出轻响。焦黑的土被水浸过后,颜色慢慢变深。
城墙上的人开始往下跑。先是两个孩子,接着是年轻人,最后连老人也拄着拐杖出来了。他们站在离藤蔓五米远的地方,不敢靠近。
一个穿灰外套的小女孩走上前,伸手碰了碰最低的一片叶子。
“不烫。”她说。
然后她笑了,把手贴上去。叶子轻轻颤了一下,茎上开出一朵小花,花瓣淡黄,只有指甲盖大。
人群安静了一瞬。
接着有人喊:“活了!真的活了!”
人们围上来,有人想拔藤蔓,被旁边人拦住。一个中年男人蹲下,抓了把土搓了搓,抬头看季延:“这土……能种菜了吗?”
季延还没回答,白幽已经拉开弓。她的箭对准西北方向的废墟,那里有块钢板在动。
钢板掀开,一条黑色触手窜出来,扑向藤蔓根部。它还没碰到植物,白幽的箭就射穿了它的神经节。触手抽搐两下,冒黑烟,断成两截。
她收弓,走过去,一脚踩住还在动的半截,用力碾进土里。
“这是我们的新家。”她说。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那朵花,它在风里轻轻摇。
季延蹲下,捡起一块净化过的土,递给刚才那个青年。青年迟疑着接过,摸了摸,又捏了捏。他的手抖了一下。
“以前这块地,刀都插不进去。”季延说。
青年没说话,突然跪下来用手挖土。其他人愣了一下,也跟着动手。有人拿铁锹,有人抱空罐子来装土。一个老妇人从屋里端出一碗水,倒在藤蔓根部。
太阳升到头顶时,缺口已经被绿藤完全覆盖。花开了十几朵,颜色从黄变白,再变成浅绿。空气里的臭味没了。
阿澈还在睡。季延坐到他旁边,背靠水泥板。他看手表,电量51%。够用两天。
白幽上了墙,在最高处站着。她看见城里多了很多人,有孩子在藤蔓下跑来跑去,伸手够花。
季延记完数据,抬头看她。
“你觉得他们会守住?”他问。
“不知道。”她没回头,“但他们现在愿意动手了。”
他点头,合上本子。
下午三点,第一片叶子掉了。不是枯的,是自然落的。它落到地上,一碰沙土,又钻出一根新芽。新芽快速生长,往城里去。
有人发现了,追着看。新藤蔓穿过废弃的车架,爬上烂楼外墙,在阳台上开出一朵更大的花。
季延站起来,走到缺口边。他看见更多种子在发芽,不是他们种的,是第一株藤蔓自己散出去的。
白幽跳下墙,走到他身边。
“它自己会找地方。”她说。
“嗯。”
他们没再说话。太阳偏西,影子拉长。城里有人开始清理垃圾,把废铁堆到一边。几个孩子抱着捡来的塑料管,跑到藤蔓旁,插进土里当支架。
季延摸了摸阿澈的头发。孩子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听不清。
白幽忽然抬手,指向南面。
“那边。”她说。
季延顺着看去,三百米外的一片沙地正在隆起。不是风吹的,是地下有什么在推。
他立刻蹲下,把阿澈抱起来,放到阴凉的岩台下。然后取出手表,打开扫描。绿光扫过那片区域,屏幕上跳出警告:地下十五米,有机体活动,结构类似孢子囊。
白幽已经搭箭上弦。她的箭尖对准沙丘顶部,手指绷紧。
沙动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