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触到光的刹那,整片空间凝滞。
那抹非光谱色泽从黑色核心裂隙中渗出,如液态寂静,无声漫过雷煌的足踝。机械教义眼的焦距崩解,视界里所有坐标线扭曲成环状波纹,颅骨深处响起低语——“你来?”
不是问话,是锁链扣入血肉的确认。
他没退。左臂断链图腾残余的电流顺着神经末梢炸开,沿着七处磁锚节点逆冲而上。痛觉撕开混沌,像一柄锈刃插进脊椎,硬生生撬动僵直的躯体。指尖抽搐,指甲缝里还嵌着上一刻划破空气时留下的电痕。
量子绑定频率在意识底层震荡:“我选择此刻。”
三遍。
不多不少,与凯莉斯灵魂纠缠场的共振基频一致。每一次脉冲都压碎一层入侵的认知涂层,感官通道逐段重启。重力回归,空气密度可测,磁场基准值锁定——北纬37度,东经112,母星巴库拉前线荒原,海拔负三百米。
真实。
他把右脚彻底踩进光晕。
身体被拽出裂隙的瞬间,维度交界层发出金属断裂般的哀鸣。身后那道由雷霆之翼熔铸的门框轰然闭合,黑色核心爆成齑粉,衔尾蛇纹路在湮灭前逆转九次,像是某种古老程序的最终判决。
雷煌跪了一下。
膝盖砸进干涸的盐碱地,裂缝蛛网般扩散。肌肉纤维全面撕裂,伏尔康血脉沸腾到临界点,皮下电弧失控游走,在脸上留下焦黑纹路。他咬住后槽牙,用舌根抵住破损的口腔黏膜,血腥味再次唤醒战斗本能。
站起来了。
双足立于大地,肩胛骨错位的钝响混入风声。他抬头。
天幕低垂,橙红暮色浸染云层,轨道护盾折射的日光斜切过荒原,角度精确对应三年前最后一战的黄昏。尘埃悬浮在空气中,带着铁锈与臭氧混合的气息,地面散落着破碎的装甲残片,编号刻痕尚未风化。
这不是幻境。
他抬起左手,断链图腾仍在皮肉间灼烧。指尖轻触胸口,旧伤裂开,血渗进作战服。这一动作不是验证,是宣告——他曾以血为墨,在虚假出口前写下“非因许可,乃因选择”。如今,他回来了。
风忽然止。
远处沙丘顶端,一道静止的剪影浮现,轮廓模糊,却让雷煌瞳孔微缩。那人没有靠近,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根钉入地壳的桩。
雷煌不动。
右眼机械教义眼重新校准,虹膜符文环顺向旋转三圈,扫描模式切换至灵能残留追踪。视野边缘浮现淡绿色轨迹线,勾勒出对方站立区域的能量沉积——那是亚空间实体消散后的余烬,成分与瓦尔克洛公爵装甲上的腐蚀绿渍高度相似。
但气息不对。
这股残留不带混沌烙印,反而混杂着一丝……星痕族水晶骨翼碎裂时特有的高频震颤。
凯莉斯?
不可能。量子纠缠场自穿越起就处于休眠状态,任何跨维度信号传输都需要至少四十七分钟同步延迟。而现在,距离他踏出裂隙,不过十一秒。
他又向前迈了一步。
靴底碾碎一块半埋的电路板,火花跳了一下。与此同时,沙丘上的剪影微微偏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雷煌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外。
不是防御,是试探。
体内磁场开始重组,七处磁锚节点依次激活,将高压电流压缩至掌心三厘米内。若对方是敌,这一击足以撕裂动力甲核心炉;若对方是她……他也必须确认。
风重新吹起。
沙粒卷动,剪影轮廓开始模糊。就在雷煌准备释放磁场冲击的前零点一秒,那人抬起了手。
动作极慢,像在对抗某种无形阻力。
她的右手指向天空,五指张开,掌心浮现出一道细小的裂痕——形状与雷煌左臂图腾几乎一致。
雷煌的手停在半空。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两下。
然后,他松开了凝聚的电能。
剪影缓缓放下手,转身离去。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深坑,却又迅速被风抹平,仿佛从未存在过。
雷煌站在原地,没有追。
他知道那不是凯莉斯。或许是她的残影,或许是某个时间支流投射的片段,又或许,只是这片土地记忆中不肯消散的一缕执念。
但他也明白,那一掌心的裂痕,是回应。
是她收到了“我选择此刻”。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陈年疤痕还在,深褐色,不规则。那是第一次觉醒时砸穿训练舱玻璃留下的印记。那时他还不是战士,只是一个拒绝被驯化的实验体。
现在,他也不是容器。
他是破门之人。
雷煌缓缓吸气,胸腔扩张时牵动多处断裂的肋骨,疼痛让他清醒。他仰起头,望向轨道层外那片渐暗的星空。
那里曾有星门锁翼坠落的画面,有艾德琳濒死推送的焦土星球影像,也有贤者欧米伽-7低语中的第七轮回。
但他不再看那些了。
他只看眼前。
荒原无边,废墟蔓延,远处基地轮廓隐约可见,探照灯光尚未点亮。这是他的战场,不是系统的囚笼。
他迈出一步。
再一步。
脚步越来越稳,电弧在体表收敛,最终沉入皮肤之下,如同蛰伏的雷霆。
当他走到第一块残破路标前,上面蚀刻的文字终于清晰可辨:“永恒之誓战区·禁止通行”。
雷煌停下。
他伸手,指尖划过“禁止”二字,电流轻闪,金属表面留下一道灼痕。
然后他继续前行。
三百米外,一座倒塌的哨塔阴影里,一只机械乌鸦突然振翅而起,翅膀拍打声惊起一群沙鼠。它飞向基地方向,眼中闪过一道编码红光。
雷煌没有回头。
他知道,他们已经看见他了。
他也知道,真正的考验,从这一刻才开始。
他抬起右手,抹去脸侧血污,将断链图腾按在心口。
我不是守门者。
我是破门之人。
前方地平线上,第一盏迎宾灯塔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