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越近,风里的煤烟味就越浓。林辰裹紧了身上的灰布衫,看着马车窗外掠过的官道——路两旁的驿站挂着明黄色的灯笼,驿站门口的石狮子嘴里含着铜球,与他梦里故宫门口的石狮重叠在一起。
“还有三天就到京城了。”阿默从行囊里拿出块烤干的紫苏饼,归一剑靠在车壁上,剑穗上的珍珠在颠簸中轻轻撞着铜铃,“影阁的人传来消息,七皇子最近在太医院查旧档,皇后的人盯得紧,我们得小心行事。”
林辰接过饼,指尖触到饼上的芝麻,突然想起梦里的“芝麻糊”——小时候生病,母亲总用豆浆机给他打芝麻糊,说“比宫里的补品还养人”。他自嘲地笑了笑,两世的记忆像拧在一起的麻绳,越靠近京城,缠得越紧。
沈念正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突然指着远处的牌坊喊:“那上面写的是不是‘太医署’?我在画本上见过!”
林辰抬头,果然见牌坊上刻着“太医署”三个金字,檐角挂着的风铃与他梦里医院的“输液管滴液声”莫名相似。他的心跳快了些,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真药方、林文渊的手记,还有那半枚“宸”字碎玉,每样都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过了这牌坊,就是京城外城了。”阿默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们先去影阁在京城的据点,影夫人说会安排人接应。”
马车驶过牌坊时,林辰看见太医署门口站着个穿官服的老者,正对着个药童发脾气,说“这味药的炮制不对,会伤脾胃”。那老者的侧脸,竟与他梦里研究“宫廷医案”的导师有七分像。
影阁的据点藏在京城的“药市街”,是家不起眼的草药铺,门楣上挂着块“百草堂”的木牌,与百草谷的名字巧合般相似。铺子里弥漫着当归和川芎的混合香气,掌柜是个独眼的中年男人,见他们进来,不动声色地递过个药包:“三位要的‘七叶一枝花’,刚从终南山运来的。”
药包里面裹着张字条:“七皇子今晚将在‘月湖楼’宴请太医,可趁机递信。皇后的暗卫也会去,切记隐蔽。”
林辰捏着字条,指尖的汗把纸洇出个浅痕。他突然想起林文渊手记里的话:“七皇子自幼聪慧,知我蒙冤,曾暗中送我‘宸’字玉为信物,盼我能查清真相。”那半枚碎玉,或许就是七皇子送的。
“月湖楼在城西,临湖而建,”独眼掌柜给他们倒了杯苦丁茶,“今晚戌时,七皇子会以‘探讨药性’为由,约几位信得过的太医见面。你们扮成送药的伙计,混进去不难。”
沈念兴奋地攥紧弹弓:“我扮成跑腿的,要是暗卫发现,我就用弹弓打他们的灯笼,趁乱跑!”
阿默则在研究药铺墙上的京城地图,指尖点在月湖楼的位置:“这楼有后门通湖边,万一出事,从水路走最快。”他抬头看向林辰,“你确定要亲自去?让影阁的人递信更稳妥。”
林辰摇头,摸了摸药囊里的真药方:“我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生父昭雪,更是……”他顿了顿,想起梦里导师的话“医者的责任是还原真相”,“是为了让那味‘禁药’不再害人。”
傍晚的月湖楼笼罩在暮色里,湖面的冰反射着灯笼的光,像铺了层碎金。林辰和阿默扮成送药的伙计,挑着两筐“七叶一枝花”往楼里走,沈念则背着个小包袱,装作是“送点心的”,跟在后面。
守门的侍卫检查时,目光在林辰腰间的药囊上停了停——那药囊的布料是乡下常见的粗麻布,与楼里的精致氛围格格不入。“这药囊怎么回事?”侍卫伸手要拿。
林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阿默却抢先一步笑了:“小的们山里来的,这药囊是家传的,装着保命的药,不敢离身。”他晃了晃手里的药筐,“您看这七叶一枝花,是终南山的珍品,七皇子殿下特意要的。”
侍卫的注意力被药筐吸引,挥挥手放他们进去。穿过雕梁画栋的走廊时,林辰听见雅间里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温润的声音说:“……那‘龙胎秘药’的方子,总觉得哪里不对,铅丹的用量太过蹊跷。”
是七皇子!林辰的脚步顿了顿,与阿默交换了个眼神——机会来了。
他们被领到后厨的备药间,独眼掌柜安排的内应早已等在那里,递过两套太医的学徒服:“换上这个,戌时三刻,七皇子会来备药间查药材,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换衣服时,林辰发现学徒服的袖口绣着极小的“医”字,与他那根银针尾的“十字”标志隐隐呼应。他深吸一口气,将真药方和手记藏在袖中,指尖触到纸张的纹路,突然想起梦里在实验室“无菌操作”的场景,心跳竟奇异地平稳下来。
戌时三刻,备药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病气,却眼神锐利,正是七皇子。他身后跟着个老太监,手里捧着个药箱,想必是他的贴身医官。
“这批七叶一枝花不错。”七皇子的目光扫过药筐,落在林辰身上时,微微一顿,“你是……”
林辰按捺住紧张,从袖中拿出那半枚“宸”字碎玉,双手奉上:“殿下可认得这个?”
七皇子的瞳孔猛地收缩,一把夺过碎玉,指尖抚过上面的刻痕,声音发颤:“这是……这是我送林院判的那枚!你是……”
“草民林辰,是林文渊之子。”林辰的声音很稳,“家父蒙冤十二年,草民今日带了真药方和手记,特来呈给殿下,为家父昭雪,也为殿下查明病因。”
老太监刚要呵斥“放肆”,被七皇子拦住。他接过真药方和手记,借着备药间的油灯细看,脸色随着书页翻动越来越沉。看到“铅中毒”的记载时,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果然……果然是这样!我就说为何自幼体弱,齿龈总有些黑痕……”
林辰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脱口而出:“殿下别急,铅中毒虽难治,但可通过食疗缓解。多吃些含钙的食物,比如牛奶、豆制品……”他猛地停住,“牛奶”和“豆制品”在这个时代是“牛乳”和“豆干”,赶紧改口,“多喝牛乳,多吃豆干,能减少铅在体内的沉积。”
七皇子愣住了,老太监也惊讶地看着他——这些食疗方法,太医院的太医从未提过。
“你怎么知道这些?”七皇子的目光带着探究。
林辰的心一横,决定说一半真相:“家父的手记里提过,草民也在一本古药书上见过类似记载,说‘铅畏钙’,钙能驱铅。”他没说那本“古药书”其实是他梦里的《现代毒理学》。
就在这时,备药间的门突然被撞开。刀疤脸带着暗卫冲了进来,手里举着刀:“七皇子殿下,这小子是朝廷钦犯林文渊的余孽,涉嫌盗取宫廷秘药,属下特来捉拿!”
七皇子将药方和手记紧紧攥在手里,挡在林辰身前:“他是本王的客人,谁敢动他?”
“皇后娘娘有令!”刀疤脸根本不惧,挥刀就向林辰砍来,“拿下这小子,殿下若阻拦,便是与皇后娘娘为敌!”
阿默早有准备,归一剑瞬间出鞘,寒光挡住刀锋。“要动他,先过我这关!”他将林辰护在身后,剑穗上的珍珠在油灯下闪着冷光。
沈念从怀里掏出弹弓,对准暗卫手里的火把:“看我的!”玄铁珠呼啸而出,精准地打灭火把,备药间顿时陷入黑暗。
“走后门!”阿默大喊,归一剑的寒气在黑暗中划出光路,指引方向。
七皇子拉着林辰的手,老太监紧随其后,沈念则在最后用弹弓打落暗卫的刀。混乱中,林辰的药囊被暗卫扯掉,里面的碎玉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别管玉了!”阿默拽着他冲出备药间,后门的冷风灌进来,带着湖水的湿气。
影阁的小船早已在湖边等候,独眼掌柜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快上船!”
船驶离岸边时,林辰回头看向月湖楼,见七皇子正捡起地上的碎玉,对着他们的方向挥手。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宫廷的风暴正式拉开,而他两世的记忆,终将在这场风暴里,找到最终的答案。
船舱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阿默归一剑的寒光,沈念弹弓上的玄铁珠,还有他袖中那半张被汗水洇湿的真药方。林辰摸着袖口的“医”字,突然觉得,无论是现代的医学博士,还是这个时代的药宗遗孤,他始终没变——都是那个想让真相大白、让药草救人的医者。
船行渐远,京城的灯火在身后缩成模糊的光点,像他两世记忆里那些闪闪烁烁的碎片,终将在黎明到来时,拼凑成完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