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镇的鸡刚叫头遍,李雪就带着药箱往河边去了。几个获救的孩子正蹲在石阶上看鱼,看见她来,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喊“李姐姐”。其中最小的孩子叫狗蛋,手里还攥着她昨天给的糖块,糖纸都被捏皱了。
“伤口还疼吗?”李雪蹲下身,轻轻碰了碰狗蛋胳膊上的擦伤——那是被黑衣人拖拽时蹭的。
狗蛋摇摇头,把糖块递过来:“给姐姐吃,娘说好人要吃糖。”
李雪笑着推回去:“你吃,姐姐这里还有。”她从药箱里拿出些甘草糖,分给孩子们,“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也不要去偏僻的地方玩,知道吗?”
孩子们点点头,嘴里含着糖,小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沈砚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剑鞘在石板上轻轻敲着,心里那点因黑衣人自尽而生的郁气,散了不少。
“周大人查到些线索。”林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竹杖上沾着些露水,“昨天抓获的墨羽雕,脚上套着铜环,上面刻着‘玄慈寺’三个字。”
“玄慈寺?”李雪站起身,“我听说过这座寺,在城西的苍山上,据说香火很旺,只是近几年突然败落了。”
沈砚把剑插回鞘里:“肯定是那帮坏蛋的老巢!我们现在就去端了它!”
“别急。”林辰摇头,“玄慈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我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多少陷阱。先派人去探探虚实。”
派去探查的官差傍晚才回来,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寺……寺庙里全是乌鸦,黑压压的一片,根本靠近不了!还有……还有几个和尚,穿着黑色的僧袍,眼睛是红的,见人就打!”
“黑僧袍,红眼睛……”李雪想起黑衣人招供的童魂蛊,“是中了蛊的人!童魂蛊需要活人养蛊,那些和尚怕是被当成了容器!”
沈砚的拳头攥得咯咯响:“这群畜生!连和尚都不放过!”
林辰的竹杖在地上画了个圈:“今晚月圆,按他们的计划,该炼制童魂蛊了。我们必须在子时前赶到玄慈寺,阻止他们。”他看向陆衍,“周大人的官差能配合吗?”
陆衍点头:“已经选了五十个精壮的,都配了弓箭和硫磺粉,随时可以出发。”
夜幕降临时,一行人往苍山而去。山路崎岖,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阿灰走在最前面,鼻子贴着地面,时不时对着密林低吼——它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快到玄慈寺时,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一股腥甜味,和噬心教祭坛上的味道很像。沈砚压低声音:“是蛊虫的味!”
李雪从药箱里拿出艾草束,分给大家:“捂住口鼻,别吸入太多。”
寺庙的山门破败不堪,门楣上的“玄慈寺”三个字被涂成了黑色,上面停满了乌鸦,看见人来,“嘎嘎”地叫着飞起,黑压压的一片,遮住了半个月亮。
“放箭!”周大人低声下令,官差们的箭雨射向乌鸦,鸟儿惨叫着坠落,却像不怕死似的,前仆后继地扑过来。
“用硫磺粉!”李雪大喊着,和沈砚一起撒出硫磺粉。硫磺粉遇到乌鸦,鸟儿顿时像被火烧似的,纷纷落地抽搐。
冲进寺庙时,正殿前的空地上果然摆着个巨大的青铜鼎,鼎下燃着烈火,鼎里翻滚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十几个黑僧袍的和尚围着鼎站成圈,双目赤红,嘴里念着诡异的咒语。
大殿门口站着个穿灰袍的老者,手里拿着个骨笛,正是之前在迷雾谷提到的蛊毒派高手!他看见李雪,冷笑一声:“李家的丫头,居然敢追到这来!你外婆当年没杀了我,今天我就让你陪她去!”
“是你!”李雪认出他手腕上的蛇形纹身,正是外婆医案里记载的蛊毒派叛徒,“当年你偷了外婆的《蛊经》,害死了三个师兄,今天我就要替外婆清理门户!”
老者吹动骨笛,黑僧袍的和尚突然像疯了似的扑过来,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拳头砸在石板上,竟裂开了缝。
“用银针!”李雪大喊着,抽出银簪,精准地刺中冲在最前面的和尚的百会穴。和尚顿时僵住,眼神恢复了些清明,茫然地看着四周。
沈砚挥剑斩断两个和尚的手臂——那些手臂上布满了青筋,像是有虫子在皮肤下游动。“这些和尚还有救!别下死手!”
林辰的竹杖燃起金光,横扫过去,金光所及之处,和尚们纷纷倒地,骨笛的咒语对他们失去了作用。“先解决那个吹笛的!”
李雪会意,银簪带着兰草纹的金光,直刺老者的手腕。老者没想到她的针法如此凌厉,骨笛脱手而出,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黑僧袍的和尚们瞬间瘫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找死!”老者怒吼一声,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往青铜鼎里倒去。鼎里的液体顿时沸腾起来,冒出黑色的浓烟,浓烟中浮现出无数个孩子的虚影,发出凄厉的哭嚎。
“是童魂!”李雪脸色大变,“他要强行催动蛊虫!”
沈砚扑过去,想打翻青铜鼎,却被老者一掌拍中胸口,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沈砚!”李雪惊呼着,想去扶他,却被浓烟拦住去路。
浓烟中的童魂虚影越来越清晰,渐渐凝聚成一个黑色的怪物,长着无数只手,嘶吼着扑向李雪。李雪举起银簪,簪头的兰草纹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与怪物撞在一起。
“外婆的兰草蛊,果然克制童魂蛊!”老者的脸色变得狰狞,“可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吗?我早已把自己的血融入蛊中,同归于尽吧!”
他猛地扑向青铜鼎,想抱住鼎一起炸开。林辰的竹杖及时赶到,缠住他的腰,将他拖了回来。“沈砚,用爆符!”
沈砚忍着剧痛,摸出最后一张爆符,掷向青铜鼎。爆符在空中炸开,金光与黑烟碰撞,发出刺耳的嘶鸣。青铜鼎被炸开个裂口,里面的液体流出来,在地上冒着白烟,那些童魂虚影渐渐消散,化作点点星光,飞向夜空。
老者见功亏一篑,疯了似的扑向李雪,却被阿灰死死咬住小腿。李雪趁机拔出银簪,刺中他的眉心。老者惨叫一声,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滩黑水,只留下个空荡的灰袍。
寺庙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鼎发出“噼啪”声。李雪冲到沈砚身边,他的胸口一片血红,呼吸微弱。“沈砚!撑住!”她拿出金疮药,又用银针封住他的几大穴位,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你答应过要陪我回药圃种三叶草的,不准食言!”
沈砚艰难地睁开眼,扯出个笑容:“没……没食言……就是……有点累……”
林辰检查了那些昏迷的和尚,松了口气:“他们中的是半成品的童魂蛊,还有救。用兰草汁和雄黄灌下去,过几天就能醒。”
官差们在寺庙的后院找到了被关押的孩子,一共九个,都被绑在柱子上,幸好还没被下蛊,只是受了惊吓。李雪抱着最小的孩子,看着他惊恐的眼睛,心里一阵发酸——这些孩子,本该在爹娘怀里撒娇,却差点成了蛊虫的养料。
下山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沈砚靠在李雪怀里,呼吸渐渐平稳,胸口的伤口被仔细包扎过,血色也好看了些。阿灰跟在马车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车帘,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周大人派人清理玄慈寺时,在大殿的暗格里发现了本《蛊经》,正是外婆当年丢失的那本,里面还夹着张字条,是外婆的字迹:“毒能害人,亦能救人,心若不正,术再高亦是邪道。”
李雪把《蛊经》放进药箱,与外婆的《毒经》放在一起。两本书,一本记毒,一本记蛊,却都在诉说着同一个道理——医者的仁心,比任何术法都重要。
回到陈家镇时,孩子们正在河边放纸船,纸船上点着小小的蜡烛,像星星落在水面。获救的孩子看见李雪,纷纷跑过来,把自己折的纸船递给她。
“李姐姐,这个给你,能载着坏人去很远的地方。”狗蛋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李雪接过纸船,看着烛火在水面摇曳,心里忽然变得无比踏实。沈砚不知何时醒了,靠在车边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他们在谢你呢。”
“是在谢我们。”李雪把纸船放进水里,“我们一起。”
林辰站在不远处,竹杖在地上轻轻敲着,看着水面上的烛光,眼里漾起笑意。他知道,童魂蛊被破,江南的阴影散了,但江湖路还长,总有新的挑战在等着他们。
可只要这两个孩子还在,只要他们心中的信念还在,就总有光,能照亮那些黑暗的角落。
就像这纸船上的烛火,哪怕微弱,也能在水面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