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地下静室里,药香弥漫,可气氛却紧张得像结了冰。
静仪师太刚松开搭在姜涛腕脉的手指,眼里就覆上了一层寒霜——蚀脉引这东西,就像埋在废墟下的毒雷,让本就难走的修复路,凭空多了道万丈深渊。
“师父……”顾清婉声音发颤,看着静仪师太凝重的脸,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静仪师太沉默了会儿,目光扫过沉睡中,姜涛苍白却棱角分明的脸,最后落在顾清婉满是担忧的脸上,语气带着决断:“根基受损,毒引藏着,普通的温养办法已经没用了。”
“要破这个局,只能冒险用峨眉的‘金针渡厄’,再配上‘九转还阳汤’,强行逼出他体内剩下的生机,冲掉毒引,重筑经络节点!”
“金针渡厄?!”顾清婉失声叫出来,眼里瞬间涌满恐惧,“师父!这法子太危险了!得用深厚内力护住心脉,引导药力冲击全身要穴,稍微出点错,就会经脉全碎,神仙也救不了!姜先生现在的经脉脆得像薄冰,怎么扛得住啊?”
“所以才叫冒险一搏。”静仪师太语气平静却带着威严,“置之死地,或许能后生。不然,毒引一直藏着,生机慢慢耗尽,就算有再好的药,也只能多撑几天,最后还是会根基全毁,变成废人。”她看向顾清婉,眼神很深,“清婉,你知道‘金针渡厄’最险的地方在哪吗?不在施针的人,在受针的人。”
顾清婉愣了下。
“在受针人自己的求生意志和经脉韧性。”
静仪师太慢慢说,“外力再强,也只是引导。要是他心志垮了,经脉朽了,就算有仙丹神针也没用。但这个人……”她重新看向姜涛,语气里带着点说不出的复杂,“打了那么多硬仗,意志硬得像钢。经脉虽然伤了,可骨子里那股不服输、折不断的韧性,我这辈子都少见。这是……唯一的生机。”
她顿了顿,看向顾清婉:“这法子得我们师徒俩一起干。你主针,用‘小周天导引术’护他心脉,疏导药力。我用内力灌顶,压住毒引,引导生机冲开节点。成不成,三分看我,七分……看他自己。”
顾清婉看着师父坚定的眼神,又看看病床上的男人,脑子里闪过他浴血奋战、硬撑不倒的样子,闪过他眼里那团不灭的火。
恐惧和担忧像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用力点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徒儿明白了!请师父吩咐!”
很快,一个特制的药浴桶被抬进静室,桶里墨绿色的“九转还阳汤”翻滚着,浓得化不开的药香里,混着霸道的生机和一丝灼热的气息。
姜涛不小心放进药桶,只把头露在外面。滚烫的药力像无数小钢针,一下扎进他千疮百孔的皮肤,带来钻心的灼痛。
就算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猛地拧紧,身体本能地想挣扎。
“定!”静仪师太轻喝一声,拂尘隔空一点!一股柔和的力道瞬间裹住姜涛全身,压住他的挣扎,像块磐石定在激流里。
“清婉,开始!”静仪师太盘膝坐在药桶后面,双掌慢慢抬起,掌心相对,一股像月华凝结的精纯内力,开始在掌心汇聚,散发出柔和却磅礴的威压。
顾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
她站在药桶旁,手里捏着一根七寸长、闪着温润金光的特制金针——这是渡厄金针。她眼神专注得像盯着星星,身上的气息一下变得空灵澄澈,指尖流转着峨眉特有的生发之气。
“百会!定神守元!”顾清婉轻喝一声,金针快得像闪电,精准扎进姜涛头顶的百会穴!针入三分,金光微闪!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瞬间透进去,护住他识海核心,抵抗马上要到来的剧痛冲击!
“啊——!”针刚扎进百会,剧烈的刺激就让昏迷的姜涛发出一声沙哑的痛吼!身体在静仪师太的压制下剧烈颤抖!
顾清婉心硬如铁,指尖没停:
“膻中!护心锁脉!”
“关元!固本培元!”
“神阙!导气归海!”
金针一根根落下,带着她全部的精气神,精准扎进姜涛胸前、肚子上的关键大穴!每扎一针,姜涛就忍不住痛吼一声,身体像被扔进了炼狱熔炉!但顾清婉的针法带着种奇特的韵律,针尖的峨眉生发之气像最灵巧的工匠,在他快碎的经脉节点间穿针引线,搭起一层层薄如蝉翼却坚韧的保护网,拼命疏导着狂暴的药力洪流!
就在最后一根金针刺入姜涛后心“至阳穴”的瞬间——
“就是现在!”静仪师太眼里爆发出精光,双掌猛地往前一推!
轰——!
一股像海啸般磅礴的月华清辉,像九天银河倒灌,瞬间涌进姜涛头顶的百会穴!这股力量又大又纯,还带着种说不出的温柔包容!它没强行冲击,反倒像母亲的怀抱,一下把姜涛体内乱窜的、像脱缰野马的药力洪流,还有藏着的阴毒蚀脉引,全裹住、压住了!
药桶里的墨绿色药液像被扔了块巨石的沸水,疯狂翻腾起来!
浓得化不开的药力在静仪师太浩瀚内力的引导下,变成无数滚烫的、带着磅礴生机的金色溪流,顺着顾清婉金针搭的“经络通道”,狠狠冲向那几处被蚀脉引缠成死结、淤塞的心脉节点!
“呃啊啊啊——!!!”
钻心的剧痛一下把姜涛的意识从混沌里硬生生扯了出来!他感觉全身的经脉像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同时穿透、撕裂、灼烧!蚀脉引那阴毒的气息像附骨之疽,在磅礴药力和月华清辉的冲击下疯狂反扑,变成无数冰冷的毒针,狠狠扎向他的神魂深处!他在药桶里剧烈痉挛、抽搐,皮肤下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姜涛!守住心神!引导生机!冲过去!”顾清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严厉,在他快崩溃的意识边缘炸开!她双手十指翻飞,像在弹一首生命的绝唱,不停调整着金针的深浅和角度,拼命疏导狂暴的能量,额角的汗像下雨,脸白得像纸,身体因为消耗太大微微发颤!
“静心!凝神!意守丹田!”静仪师太的声音像洪钟,带着能涤荡神魂的力量,直接在他识海里炸开!浩瀚的月华清辉不断涌进来,死死压住蚀脉引的阴毒反噬,同时把那股磅礴的生机药力,变成最锋利的凿子,狠狠凿向那淤塞的死结!
冲!冲!冲!
姜涛的意志在无边的剧痛里烧了起来!他像回到了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战场——放弃?不!绝不!滨海的仇还没报!京城里的牛鬼蛇神还没清!周若雪、秦小雨、苏晚晚的笑脸在眼前闪过!影子在黑暗里独行的背影……还有静仪师太磅礴的力量、顾清婉不顾一切的付出……
“给我……开!!!”
一声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咆哮在姜涛体内炸开!他剩下的、属于自己的那股不屈真气像被点燃的火油,“轰”地爆发!不再被动承受,反倒主动迎上那滚烫的药力洪流,变成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带着决绝的意志,狠狠劈向那被蚀脉引缠着的淤塞节点!
咔嚓!
一声极轻、却像天籁的脆响,在姜涛体内深处响起!
一处淤塞的心脉节点,在内外合力的狂暴冲击下,一下通了!一股虽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像久旱逢甘霖,瞬间涌进那片快成焦土的经脉!紧接着,是第二处!第三处!
蚀脉引那阴毒的触手在新生力量的冲击和月华清辉的压制下,像被晒到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哀鸣,一寸寸断裂、消融!
噗——!
姜涛猛地睁开眼!一大口粘稠乌黑、带着腥臭味的淤血喷了出来,溅在翻腾的药液里!他眼里的血丝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清明,还有说不出的疲惫!虽然身体还虚弱得厉害,剧痛像潮水一阵阵涌来,但心脉深处那股像附骨之疽的阴冷和滞涩感,已经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缕微弱却异常坚韧、能自己流转的新生真气!
“成……成功了?!”顾清婉看着姜涛睁开眼,感觉到他体内那股虽然弱、却明显强韧了不少的生机,眼里瞬间涌满狂喜的泪水,身体一软差点摔倒,被静仪师太用拂尘挥出的一股柔和力量托住了。
静仪师太慢慢收回双掌,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欣慰。她看着药桶里剧烈喘息、眼神却依旧锐利的姜涛,轻轻点头:“蚀脉引已经除掉大半,心脉节点通了三处,根基……保住了。剩下的,就靠慢慢温养了。”
姜涛靠在滚烫的药桶壁上,感受着体内那几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自己的新生力量,每呼吸一下都牵扯着剧痛,但更多的是挣脱枷锁的畅快。他看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含泪的顾清婉,又看向神色疲惫却目光平和的静仪师太,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最后只吐出两个沙哑却无比郑重的字: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