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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密室

夜色深沉,柳府书房后的密室中,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四壁皆是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淡淡墨香。陈默、柳明轩与阿月围坐在一张紫檀木案几旁,案上摊开着那只陈旧的木匣和里面的帛书。

陈默的手指微微颤抖,抚过帛书上“林峥”二字。那字迹苍劲有力,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影子隐隐重合。

“林将军?”陈默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震惊与困惑,“可我…我姓陈。这…这是何意?”

油灯跳动的火苗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他眼中的迷茫与挣扎照得分明。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角帛书攥得发皱。

柳明轩看着他,清俊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肃穆。他今日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更衬得气质沉静。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的悲悯:

“陈兄,你还不明白吗?”柳明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陈’是你母亲的姓氏。林伯父当年遭逢大难,仇家势大。他让你随母姓,送你远离京城,是为了从你出生起就护你周全,让你不必背负林家的重担与危险。”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家父生前常提及林伯父,说他一生刚正,唯独在这件事上,选择了逃避与隐瞒...是为了你。”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老仆福安端着茶盘进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忧色。他放下茶盏时,目光落在帛书上,手微微一颤,茶杯与托盘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少爷...您终于把这个交给陈校尉了。”福安的声音沙哑,他转向陈默,昏花的老眼中泛起泪光,“老奴...老奴曾受林将军大恩,当年亲眼见他将尚在襁褓中的您托付给陈家抚养时的不舍与决绝...他那时浑身是伤,却坚持要亲眼看着您安全离开京城才肯就医。”

陈默怔怔地看着福安,又看向柳明轩,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阿月身上。

阿月今日穿着一身苗疆风格的深蓝衣裙,银饰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她抬起眼,那双总是藏着秘密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罕见的温情与哀伤。

“福伯说的没错。”阿月轻声道,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在这压抑的密室中格外清晰,“墨离师兄,原名林峥。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林默。”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半块玉佩,与陈默记忆中母亲珍藏的那半块恰好能合在一起。

“‘陈默’之名,是他托付给我族时所用的化名。”阿月继续道,声音轻柔却如重锤砸在陈默心上,“为的是不让他的仇敌找到你。他每年都会暗中来看你,却从不相认...直到十年前那场变故后,他性情大变,才不再来了。”

陈默踉跄后退一步,撞在书架上,震落几卷古籍。他的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佩刀,仿佛需要借助什么来支撑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柳明轩上前一步,伸手按住陈默颤抖的肩膀:“因为这是林伯父的遗愿。他希望你能以陈默的身份,自由地活着,而不是背负着林家的宿命与仇恨。”

密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陈默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的迷茫已被坚定的光芒取代。他挺直背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案上的狼符上。

“林默也好,陈默也罢。”他的声音沉稳下来,“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伸手拿起狼符,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与血脉中的某种力量产生了共鸣。

窗外,更鼓敲响,夜色正浓。而陈默心中的迷雾,正渐渐散去。

长安的夜,依旧浓稠如墨。

但陈默心中那盘踞已久的迷雾,正被一个刚刚认下的“林”字,猛烈地驱散。

属于林默的道路,就在脚下,通向未知,却也通向真相。他握紧了狼符,将它牢牢攥在手心。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沉重得让人窒息。陈默——或者说,林默——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在福安那张布满皱纹与悲戚的脸上。那句问话,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气。

“父亲…去哪里了?”

油灯噼啪一声,爆出一点火星,旋即又黯淡下去。

福安的嘴唇哆嗦着,昏花的老眼里涌出混浊的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他看向柳明轩,又看向阿月,仿佛在寻求一种勇气,一种去揭开那最深、最痛伤疤的力量。

柳明轩清俊的面容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肃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一片沉痛的了然。他替无法言语的福安回答了这个问题,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

“十年前,北境,苍云关。”

八个字,像八根冰冷的钉子,楔入林默的耳中。

“林伯父彼时已化名‘墨离’,暗中追查一桩涉及朝中重臣与突厥王庭的秘案。那桩案子…与当年陷害林家的阴谋,与如今李嵩的勾当,根源同出一脉。”柳明轩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案几上划过,留下浅浅的印痕,“他截获了一批欲运往突厥的禁铁与军械图,却也暴露了行踪。”

阿月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依旧如清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义父…林将军他,遣散了身边所有亲随,只身一人将追兵引向了苍云戈壁。那是片死亡之地,流沙百里,风暴无常。”

她顿了顿,那双盛着秘密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映出痛楚:“我们的人后来只在那片戈滩上,找到了这个。”

阿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并非金银,也不是什么奇珍,而是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黑色碎铁,边缘扭曲,隐约能看出曾是铠甲的一部分。旁边,还有半枚被血浸透后又干涸发黑的铜钱,上面模糊地刻着一个“林”字。

“这是林家亲卫军的标识铜钱…”福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如同戈壁的风,“每人半枚,将军…将军他一直贴身藏着老奴的那半枚…这碎甲,是将军离京时,老奴亲手为他穿上的那套明光铠的肩吞…”

后面的话,被更咽彻底吞没。

林默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那冰冷的碎铁和干硬的铜钱。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寒意,顺着指尖猛地窜入四肢百骸,几乎将他的血液冻僵。

尸骨无存。

这四个字没有说出口,却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的父亲,那位刚正不阿的林峥将军,没有死在堂堂正正的战场,而是为了保全证据、引开追兵,孤身一人葬身在了那片吞噬一切的死亡戈壁之中。连一块完整的骸骨,都未曾留下。

一股炽热的怒火,猛地压过了那彻骨的寒意,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他的手紧紧攥住了那半枚铜钱,坚硬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忠良之辈要落得如此下场?

为什么阴谋与背叛却能高枕无忧?

这十年,他顶着一个陌生的姓氏,活在虚假的安宁里,而他的生身之父,却早已化为大漠孤烟中的一缕亡魂,背负着冤屈与污名,连一座坟茔都没有!

案上的狼符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那狰狞的狼头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咆哮。

林默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与挣扎已被焚烧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和深不见底的恨意。他看向柳明轩,看向阿月,最后目光落在那承载着父亲最后痕迹的碎铁与铜钱上。

“是谁?”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当年是谁构陷林家?十年又是谁,在苍云关追杀我父亲?”

他的手指向案上那只木匣,指向里面的帛书,指向那枚狼符。

“还有这狼符,它到底代表着什么?值得我父亲为之付出生命,值得那些人…如此穷追不舍?”

密室之内,无人立刻回答。

窗外,夜风呜咽,更鼓声再次遥遥传来,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父亲去哪里了?

他去了一个由背叛和阴谋构筑的坟墓。

而现在,儿子将要沿着他未能走完的路,去掀翻那座坟墓,让一切真相大白于天下。

长安西市的醉仙楼刚挂起酒旗,柳若薇便提着食盒站在楼前的老槐树下。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襦裙,袖口绣着细碎的星纹,正是寒衣上同款的纹样,风一吹,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些微尘。

等很久了?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风尘仆仆的气息。他刚从玄镜司库房回来,肩上还沾着些许草药末——那是清点七星草时蹭上的,腰间的玄铁令牌随着脚步轻响。

柳若薇转身时,鬓边的银流苏轻轻晃动:刚到。她将食盒递过去,听说你昨日押寒衣回京时淋了雨,我让后厨煨了驱寒的姜母鸭,热乎着。

陈默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热,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自兖州一别,他总记着她在地窖里用星纹破阵时的模样——当时烛火摇曳,她指尖划过寒衣上的星图,法阵的黑雾如潮水般退去,那双素来温和的眸子里,竟藏着如星辰般的锋芒。

楼上雅间清净。柳若薇引着他上了二楼,推开临窗的雅间门。雕梁上悬着盏琉璃灯,窗外正对着西市的集市,叫卖声、车铃声顺着风飘进来,混着楼里的酒香,倒有几分人间烟火气。

小二麻利地摆上碗筷,柳若薇亲手揭开食盒,姜母鸭的香气瞬间漫开来,油亮的鸭块裹着琥珀色的酱汁,衬得旁边的翠色青菜愈发鲜嫩。尝尝?她递过筷子,我娘说这方子驱寒最灵,当年我爹守边关时,她总煨这个给他寄去。

陈默夹起一块鸭腿,温热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却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他看着柳若薇给自己斟酒,忽然想起兖州地窖里,她将寒衣裹在中毒的张桂兰身上时,轻声说星纹能聚阳气,可缓蛇毒,那时她的指尖冻得发红,却硬是攥着寒衣边角不肯松开。

寒衣...验过了?柳若薇忽然开口,指尖在杯沿划了个圈。寒衣已交由玄镜司秘库封存,那上面的星纹是昆仑秘传的天枢阵密钥,也是破李嵩邪术的关键,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魏大人让钦天监的博士看过了。陈默放下筷子,语气沉了些,星纹的排布与二十年前卷宗里记载的镇邪图一致,只是多了三枚暗纹,博士说那是的阵法,能追总用龙涎香的人。

柳若薇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龙涎香——李嵩用来调和曼陀罗蛇粉的东西,也是二十年前那场瘟疫的元凶。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家母曾说,昆仑天机阁的星纹传承需得血脉契合,唯有掌门亲传弟子能催动暗纹。她抬眸看向陈默,眸色清亮,或许...我能凭暗纹找到李嵩的余党。

陈默刚要开口,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他侧身看向窗外,只见几个穿着玄甲的禁军正驱散集市的摊贩,为首那人腰间挂着兵部的腰牌,正朝着醉仙楼的方向张望,目光锐利如鹰。

是王晏的人。陈默的手悄然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王晏自李嵩在兖州事败后便称病闭门,此刻却派禁军在西市巡查,绝非偶然。

柳若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星纹:他们腰间的令牌,比寻常禁军多了道银纹。她忽然压低声音,我在寒衣的夹层里发现这个。说着从袖中取出片极小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残缺的阵法,边缘还沾着点暗红——像是血迹。

陈默展开羊皮纸,瞳孔骤然收缩。这阵法与兖州地窖里的法阵同源,只是缺了最重要的中枢星位。这是...

李嵩的副手在破阵时被我划伤,掉落的。柳若薇的声音压得更低,当时黑雾太浓,没来得及细看,后来才发现上面有西市百草堂的火漆印。

百草堂?陈默眉峰紧锁。那是家开了十年的药材铺,掌柜姓胡,素来与玄镜司有往来,怎么会和李嵩余党扯上关系?

正说着,雅间门被轻轻敲响,小二端着刚切好的酱牛肉进来,眼神却有些闪烁:客官慢用,楼下...楼下禁军查问有没有携带可疑物品的外乡人。

陈默不动声色地将羊皮纸折好塞进靴筒,端起酒杯抿了口:我们是本地商户,何来可疑?他亮出腰间的玄镜司令牌,小二脸色一白,喏喏地退了出去。

柳若薇看着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轻声道:他们是冲着寒衣来的?

或许不止。陈默看向窗外,那队禁军已走到醉仙楼门口,为首的玄甲兵正仰头往二楼望,目光恰好与他对上,随即迅速移开。王晏在找能破解星纹阵的人,也在找知晓阵法秘密的人。他忽然想起苏婉在兖州说的话——李嵩的邪术不止瘟疫,还有更阴毒的后手,藏在长安某处。

柳若薇忽然轻笑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鸭皮:怕什么?星纹在我身上,阵法秘密在我心里。她凑近了些,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何况,我带了母亲留下的星晷仪,藏在食盒底层,他们搜也搜不到。

陈默的心莫名一安。他忽然发现,这看似温和的女子,骨子里竟藏着这般坚韧——就像寒衣上的星纹,看似细碎,却能聚成破阵的锋芒。

楼下的喧哗渐渐远去,禁军似乎往东边去了。陈默重新拿起筷子,姜母鸭的香气依旧浓郁,只是此刻他舌尖尝到的,除了暖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对了。柳若薇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苏姑娘让我交给你的,说璇玑玉测毒时碎了片,她磨成粉装在里面,遇曼陀罗蛇粉会变紫,你贴身带着。

陈默接过锦囊,触手微凉,锦囊上绣着朵小小的梅花,正是苏婉的手艺。他将锦囊系在腰间,与玄铁令牌并排,忽然觉得这沉甸甸的令牌旁,多了份细密的暖意。

酒过三巡,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醉仙楼的瓦当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柳若薇正说起昆仑星纹的来历,陈默忽然瞥见楼下街角,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腰间隐约露出半截玉佩,上面的纹样,竟与李嵩密信上的突厥狼头纹一模一样。

他猛地放下酒杯,眸色一沉。

这长安的风,终究还是没能太平。

陈默将最后一口姜母鸭塞进食盒时,檐角铜铃忽然急促作响。柳若薇指尖星纹在暮色中忽明忽暗,映得她眉眼如罩寒霜:王晏的玄甲卫在查百草堂,我们走暗巷。

两人穿过三条街巷,柳若薇袖中星晷仪突然泛起青光。她猛地拽住陈默衣袖拐进死胡同,却见墙头蹲着个戴傩戏面具的孩童,正把玩着半块虎符:姐姐的星纹比糖葫芦还好看。话音未落,三支羽箭破空而至。

陈默旋身将柳若薇护在身后,玄铁令牌撞上箭矢迸出火星。柳若薇广袖翻飞,星纹自指尖流淌成网,将箭矢绞成齑粉。那孩童却已借力跃上飞檐,笑声如银铃穿透暮色:昆仑天机阁的星纹阵果然名不虚传!

站住!陈默正要追,柳若薇突然按住他手腕。她俯身拾起地上半片瓦当,月光下隐约可见狼头暗纹:是李嵩的夜枭卫她指尖星纹骤亮,在墙砖刻出北斗方位,走巽位,七步后右转。

暗巷尽头竟是柳府后门,守门婆子打着哈欠正要落锁。柳若薇将食盒塞给陈默,自己闪身闪入门内。陈默正待跟上,忽觉腰间令牌发烫——令牌背面浮现出细密星轨,竟与柳若薇袖口纹路遥相呼应。

进来。门内传来柳若薇清冷的声音。陈默闪身而入,只见满院星辉流转,七盏琉璃灯悬于槐树枝桠,摆成天玑吞狼的阵势。柳若薇立于阵眼,手中星晷仪映出窗外王晏亲卫的身影:他们要用龙涎香破阵。

话音未落,院中槐树突然扭曲成蛇形,树皮剥落露出森森白骨。陈默腰间令牌爆发出刺目青光,与柳若薇的星纹融合成完整阵图。地面骤然裂开深渊,将妖化槐树尽数吞噬。

这是...昆仑噬灵阵?陈默望着阵眼中浮动的星辉,突然想起钦天监秘档记载的秘闻。柳若薇指尖星纹未褪,眸中映着深渊漩涡:二十年前李嵩在此献祭百名星纹师,如今阵眼松动,他的残魂要回来了。

窗外忽有火光冲天,王晏的玄甲卫举着火把围住院落。柳若薇将星晷仪按在陈默掌心,星纹顺着血脉没入他心口:记住,子时三刻用你的血激活天枢位。她转身走向院中祭坛,裙裾翻飞如展翅玄鸟,若我出不来...毁掉星晷仪。

陈默握紧发烫的令牌,看着柳若薇跃上祭坛。她发间银簪化作流光没入阵眼,整座柳府开始剧烈震颤。王晏的亲卫撞上突然浮现的星纹屏障,惨叫声中血肉竟被星光灼成飞灰。

陈大人。柳若薇的声音自阵中传来,带着金石相击的清越,劳烦去醉仙楼取我藏在醉芙蓉酿中的璇玑引,三更前...话音戛然而止,阵眼迸发的强光吞没了一切。

陈默踉跄后退,掌心星晷仪浮现出血色篆文——正是柳若薇留在他颈后的守宫砂图案。远处醉仙楼传来瓦片碎裂声,他猛然抬头,看见王晏的玄铁令牌正钉在醉芙蓉的匾额中央,牌位裂口处,半片狼头玉佩泛着幽光。

暮色中的西市酒旗簌簌作响,醉汉们围住少妇的脚步声惊飞了檐角麻雀。为首的络腮胡男子踉跄着抓住少妇手腕,浑浊酒气喷在她耳畔:小娘子这胭脂...话音未落,他掌心已重重拍在少妇肩头,镶着金线的袖口扫落她发间木簪。

光天化日竟敢调戏良家!卖炊饼的老汉抄起擀面杖要冲,却被同伴死死拽住衣角。醉汉们哄笑着将少妇抵在酒肆廊柱上,其中一人故意踢翻竹篓,糯米粒溅满她月白裙裾:这大胸脯,买酒送你看个够!

少妇突然抓住最近醉汉的腰带,指甲在他肚腩划出血痕:去报官!她嗓音因恐惧发颤却字字清晰。醉汉们愣神的刹那,斜刺里冲出个戴幞头的年轻书生,手中竹简重重砸在最近人脸:光禄寺的《禁酒令》可是写着斗殴者断指三日

巡夜的玄甲卫恰在此时转过街角,领头的校尉瞥见满地狼藉,腰间铜牌突然泛起青光——那是长安新启用的醉警通感应装置,只要接触超过三成醉度的酒气便会自动示警。醉汉们见状欲逃,却被卫兵用特制牛筋绳缠住脚踝,这种浸过桐油的绳索遇力即缩,任凭醉汉如何挣扎都挣不脱。

姓名?校尉举起水火棍,杖头镶嵌的夜明珠映出醉汉们扭曲的面容。为首的突然呕吐起来,酸腐酒气里混着几缕曼陀罗花香:老子...老子是平康坊的...话音未落,他裤裆突然渗出暗红液体——校尉靴底暗藏的磁石触发了他怀中藏着的迷幻药囊。

当夜子时,京兆尹府的《斗殴案卷》新增三页笔录。醉汉张三的供状歪歪扭扭:那妇人...她腰间挂着个金蟾坠子...主簿用朱笔圈住二字,这正是三日前西域商队失踪案的关键证物。而少妇被扶上马车时,袖中滑落的半片金箔,正与卷宗里李嵩案卷的密信残角严丝合缝。

京兆尹府内,气氛凝重。主簿望着那半片金箔与密信残角严丝合缝,心中疑云大起。他深知李嵩案卷乃是涉及朝廷机密的大案,这少妇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会与这等机密有所关联?

那被救的少妇此时已镇定下来,她被带入内堂,京兆尹亲自审讯。少妇盈盈下拜,虽面带惊恐,却仍不失端庄。“民妇郑氏,本是寻常商户之女,今日遭此横祸,实不知为何。”京兆尹目光如炬,盯着少妇腰间的金蟾坠子,问道:“此坠子从何而来?”

郑氏微微颤抖着回答:“这是家母临终所遗,说是祖上流传之物,民妇实在不知有何特殊之处。”京兆尹又追问起那半片金箔,郑氏一脸茫然,坚称自己并不知晓金箔之事,只道是在混乱中不知如何就滑落出来。

与此同时,那几个醉汉也被分别审讯。醉汉张三含糊不清地交代,他是在平康坊的一家暗巷酒馆,听一个神秘人说起那金蟾坠子,说若能抢到便有重赏,至于缘由,那神秘人并未透露。

京兆尹思索一番,觉得此事绝非偶然。这看似普通的街头调戏事件,背后竟牵扯出失踪案与机密大案,难道是有人故意设局?

而另一边,那位出手相助的书生,并未离去。他在府衙外徘徊,心中同样疑虑重重。书生名叫苏逸,本是来长安参加科考,自小喜好探究各类奇案。今日之事让他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苏逸寻思着,那少妇看似柔弱,却在危急时刻能如此镇定,还知晓报官,而醉汉们似乎对那金蟾坠子志在必得。他决定暗中调查,或许能解开这重重谜团。

苏逸先来到平康坊,那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风月场所,鱼龙混杂。他四处打听张三口中的暗巷酒馆,终于在一处偏僻角落寻到。酒馆内昏暗潮湿,酒客们皆是些形迹可疑之人。

苏逸佯装成寻欢作乐的公子哥,点了一壶酒,与周围人攀谈起来。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得知近日有个外来的神秘人,常在此酒馆出没,出手阔绰,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大事。

正当苏逸准备深入打听时,酒馆突然安静下来。一个身披黑袍的人走了进来,此人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苏逸心中一动,莫非此人就是醉汉口中的神秘人?黑袍人扫视一圈,目光在苏逸身上停留片刻,便径直走向里间。

苏逸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跟了过去。却发现里间有一道暗门,黑袍人进入后,暗门缓缓关闭。苏逸四处寻找机关,终于在墙壁的一处缝隙中发现端倪,轻轻一按,暗门再次打开。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苏逸小心翼翼地前行,通道尽头是一个密室。他透过门缝望去,只见黑袍人正与几个西域打扮的人交谈,桌上摆满了各种地图和信件,其中一张,赫然画着那金蟾坠子的模样,旁边还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苏逸正看得入神,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苏逸心脏猛地一缩,缓缓转过头,竟看到一位面容冷峻的老者。老者身着一袭青灰色长袍,衣角绣着繁复暗纹,眼神中透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苏逸心中暗叫不好,刚想挣脱,老者却低声说道:“莫动,不想死就跟我走。”

不等苏逸回应,老者便拉着他迅速沿通道返回,出了酒馆,拐进一条曲折小巷。七绕八绕后,他们来到一座看似普通的小院。进了院子,老者才松开苏逸,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这书生,为何要卷入这等危险之事?”

苏逸定了定神,将今日在西市所见所闻如实相告,末了还诚恳说道:“晚辈自幼对各类奇案着迷,见此事背后定有隐情,便忍不住追查,还望前辈告知一二。”

老者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那金蟾坠子绝非普通物件。相传它是打开西域一座神秘宝库的钥匙,库中藏有能改变天下局势的宝物。近年来,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寻觅。而那李嵩案卷,更是与朝廷内部一场权力争斗相关。有人想借此找到能扳倒对手的证据,这才引出一系列事端。”

苏逸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这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复杂的局势。老者接着说:“那黑袍人是西域一神秘组织的爪牙,他们与朝中某些势力勾结,妄图获取金蟾坠子与李嵩案卷中的机密,以谋私利。”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老者脸色一变,说道:“不好,定是他们发现你了。”话音刚落,院门便被猛地撞开,一群黑衣人手持利刃冲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苏逸在密室中见到的黑袍人,他阴恻恻地笑道:“好啊,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能找到这儿,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黑衣人迅速将小院包围,步步紧逼。苏逸心中虽惧,但还是握紧了手中的竹简,准备拼死一搏。老者却神色镇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往空中一抛。竹筒炸裂,喷出一股五彩烟雾。黑衣人吸入烟雾后,顿时咳嗽不止,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苏逸趁机与老者顾临杀出重围,骑上备好的马匹,朝着长安城郊奔去。一路上,黑衣人紧追不舍。眼看就要摆脱追兵,前方却突然出现一条大河拦住去路。河水湍急,根本无法泅渡。

黑袍人(墨魇)率众追至,得意地大笑:“看你们还往哪儿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河面上突然出现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位白衣少女,她高声喊道:“快上船!”苏逸与老者来不及多想,急忙上船。小船如离弦之箭般向对岸驶去,黑衣人在岸边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抵达对岸,苏逸喘着粗气向少女道谢。少女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客气,我也是为了阻止那些人阴谋得逞。我知晓你们要找的答案或许在终南山的一座古寺里,那里或许藏着解开金蟾坠子与李嵩案卷秘密的关键线索。”

苏逸与老者顾临对视一眼,眼中皆燃起希望,当即决定一同前往终南山……

京兆尹府的后角门还留着道缝,暮色顺着缝钻进来,染得顾临的青灰长袍泛了层冷意。苏逸攥着藏有金箔残角的竹简,指尖还沾着方才从醉仙楼带出的酒气——方才在府衙内堂,京兆尹刚把郑氏的金蟾坠子暂存秘库,就有人递来密报:平康坊暗巷酒馆的黑袍人(墨魇)已带人往府衙来,腰间还挂着与醉仙楼外所见一致的突厥狼头玉佩,显然是冲着金蟾与他们来的。

“不能再待了。”顾临把旧铜令牌塞进怀中,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静云”二字,语气凝重,“二十年前,我与终南山静云寺的圆空大师有旧,他曾说寺中藏有与‘金蟾秘钥’相关的古籍,或许能解开坠子与李嵩案卷的关联,还能避开追杀。”

云舒闻言,摸了摸袖中半块玉珏——这玉珏与郑氏的金蟾坠子本是一对,是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说“遇静云寺人,可合珏寻秘”,此刻玉珏正微微发烫,显然与顾临所说的线索相契:“顾伯说得对,我袖中星纹与玉珏相感,往终南山方向时,纹光最亮,定是有渊源。”

苏逸把竹简绑在腰间,想起方才在府衙外看到的“血狼”赵血狼的身影,心里虽有些发怵,却还是攥紧了拳头:“那我们快走吧!方才我在府衙门口,见那黑袍人的手下已在街角探头,再晚就走不了了。”

顾临点头,从马鞍旁取下旧铁剑递给苏逸:“拿着,路上防身。云舒,你把星纹符分我们两张,墨魇的人擅用毒,多一层防备。”云舒应着,从袖中取出两张银星纹符,分别贴在两人衣襟内,自己则留了一张藏在发间——那符遇毒会泛红光,是昆仑天机阁的保命手段。

三人悄悄从后角门溜出,避开街角的眼线,牵了提前备好的马,往长安城外奔去。夜色渐浓,官道上的车马渐渐少了,只有马蹄声“嗒嗒”响,混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苏逸忍不住问:“顾伯,那静云寺的圆空大师,真的可信吗?”

“圆空大师一生刚正,当年还帮过我避开一场朝堂祸事。”顾临望着前方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他临终前曾托人给我带信,说若有朝一日遇‘星纹、金蟾、狼头纹’相关的事,便往静云寺去,自有弟子接应。今日我们去,便是应了当年的旧诺。”

云舒摸了摸袖中发烫的玉珏,补充道:“我母亲也曾提过,昆仑天机阁与静云寺早年有过合作,星纹与寺中菩提子串的刻纹能相契,到了寺里,或许还能激活玉珏,找到金蟾坠子真正的用法——毕竟郑氏姑娘只知坠子是家传,却不知它如何打开西域宝库的门。”

一路疾行,天刚蒙蒙亮时,三人终于抵达终南山脚下。晨雾裹着林间的湿冷,枯藤缠在老树干上,像一道道冻僵的锁链。顾临勒住马,刚要辨认去静云寺的路,就看见前方青石板上,蹲着个穿粗布麻衣的光头青年,指尖正捻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上印着的半幅金蟾纹样,竟与云舒袖中的玉珏隐隐相合——正是悟尘。

“三位可是往静云寺去?”悟尘抬头,先瞥见顾临怀中露出的“静云”令牌,再看云舒袖口若隐若现的银星纹,眼底的疑惑瞬间消散,连忙起身,“前方断岩坡,有黑袍人的手下设伏,我是静云寺俗家弟子悟尘,奉师父遗命,在此接应三位。”

顾临、云舒与苏逸对视一眼,心中的担忧渐渐放下——看来,往终南山寻秘的路,虽险,却真的找对了方向。而前方断岩坡的杀手,也正等着他们,一场早已注定的缠斗,即将在晨雾弥漫的林间展开。

可他们不知道,黑袍人并未善罢甘休,派出了一队极为凶残的杀手沿途追杀。这队杀手各个心狠手辣,在江湖上都有着恶名。

为首的叫“暗影”,此人轻功卓绝,身形如鬼魅般飘忽,擅长在黑暗中取人性命,手中一对短刃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血狼”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满脸横肉,手持一把开山大斧,力大无穷,每次出手都带着一股血腥之气,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狼。

“毒娘子”,面容娇美却心如蛇蝎,擅长用毒,她的衣袖中暗藏各种毒粉和暗器,举手投足间便能致人死命。

“鬼手”,十指修长且灵活,如同章鱼触手一般,能悄无声息地偷走目标身上的任何东西,同时也是厉害的杀手,杀人于无形。

“裂风”,剑法高超,使一柄细长宝剑,出招快如疾风,剑风所过之处,草木皆裂。

“雷豹”,性格暴躁,如雷般轰烈,使一对流星锤,舞动起来虎虎生风,威力惊人,好似下山的狂豹。

“幽冥使者”,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神秘莫测,手中长刀散发着阴森气息,传言他的刀能勾走人的魂魄,令人胆寒。

“蝎尾”,擅长使用软鞭,鞭梢如同蝎尾般尖锐,不仅能抽打敌人,还能喷射毒液,防不胜防。

“黑鹰”,犹如天空中翱翔的黑鹰,目光锐利,擅长远距离攻击,手中弩箭百发百中,常能在敌人毫无防备时给予致命一击。

“狂刀”,刀法刚猛,一把大刀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刀都带着狂怒之力,仿佛要将一切阻碍都砍碎。

“断骨手”,双手坚硬如铁,精通关节技,一旦被他抓住,瞬间就能将敌人的骨头折断。

“幻影”,身法诡异,如同幻影般难以捉摸,让人难以分辨他的真实位置,在混乱中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冷血”,杀人不眨眼,眼神冰冷无情,手中匕首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刺出,给敌人致命伤害。

这十几个杀手如恶狼般沿着苏逸他们的踪迹追去,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即将展开。

苏逸等人快马加鞭的行进,而那队杀手也在后面紧追不舍。

暗月教的暗影之手

墨魇的真实身份是西域暗月教的“夜枭使”,该教派以“血月蚀日”为教义,妄图通过操控金蟾坠子打开西域神秘宝库,获取能颠覆天下的力量 。醉仙楼密室内发现的羊皮纸上,除了突厥狼头纹,还画着暗月教的“幽冥噬心阵”——这正是李嵩当年用来控制瘟疫的核心阵法。

墨魇在终南山古寺留下的狼头碑刻,与吉尔吉斯斯坦Ak-beshim佛寺的突厥狼头碑形制一致。这些碑刻不仅是突厥图腾的象征,更是暗月教用来标记“养尸地”的坐标。古寺地宫深处的鎏金棺椁中,封存着暗月教初代教主的尸身,其心口嵌着的金蟾坠子,正是打开宝库的关键 。

墨魇与十年前林家灭门案、十年前林峥之死存在直接关联。他曾化名“墨离”,以玄镜司密探的身份接近林峥,骗取其信任后盗走“镇邪图”残卷。兖州地窖中发现的星纹寒衣,其暗纹“寻踪阵”正是墨魇用来追踪林峥下落的手段。

在醉仙楼与陈默的交锋中,墨魇使用的“寒梅映雪”刺青,实为唐门失传的绝学。这暗示他可能与当年诬陷唐门、挑起江湖混战的神秘势力有关。而他随身携带的虎符,与京兆尹府搜出的李嵩密信残角严丝合缝,证明他正是李嵩死后接管“夜枭卫”的新主。

三人赶至终南山脚的一处茶寮歇脚时,晨雾刚散了些,顾临(老者)捏着茶盏,指尖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目光落在窗外的狼头碑刻残片上——那是方才避开眼线时,从路边捡的,碑身狼眼处的黑曜石已脱落,只留两个空洞。苏逸(书生)攥着怀中竹简,见顾临神色凝重,忍不住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顾伯,这碑刻看着古怪,还有那黑袍人墨魇,您之前说与静云寺圆空大师有旧,可曾听过他提过这号人物?”

顾临叹口气,把残片推到苏逸面前,指了指碑底的细缝:“你看这缝里的纹路,是暗月教的‘蚀月符’。圆空大师当年跟我提过,这教派隐在西域流沙下,已有数百年,教内等级严得很——最上面是‘月主’,下面分‘夜枭、血蝠、骨鸦’三使,墨魇穿的黑袍绣金狼头,定是‘夜枭使’,掌暗杀与密探,当年能混进长安骗林峥将军,靠的就是这身份的隐秘。”

苏逸瞪大眼,指尖戳了戳残片:“竟是这么厉害的教派?那醉仙楼密室里的羊皮纸,画着‘幽冥噬心阵’,还跟突厥狼头纹在一起,难道也跟这教有关?”

“何止有关。”顾临抿了口凉茶,语气沉了些,“圆空大师说,那阵法是暗月教的禁术,阵眼要嵌活人的‘星纹心脉’,四周埋百名星纹师骨殖,再用龙涎香混曼陀罗蛇粉调和,能引毒控瘟疫——你还记得兖州的瘟疫吗?李嵩哪是炼长生丹,分明是替暗月教摆这阵,他不过是教里推到台前的棋子,连他祖上,都是当年叛教逃来中原的‘骨鸦使’,手里藏着阵图残卷,才被墨魇找上。”

苏逸听得咋舌,攥竹简的手紧了紧:“那墨魇把咱们往终南山引,难道这山里有他们的据点?”

“不是据点,是分坛。”顾临指了指远处静云寺的方向,“这寺看着是佛门清净地,其实是暗月教隋末就建的分坛,大雄宝殿佛像底座,就是通地宫的暗门。当年圆空大师接手寺时,曾发现过狼头碑刻,跟你在平康坊见的墨魇玉佩纹样一样——碑身狼眼嵌黑曜石,血月之夜会发红,是找‘养尸地’的记号,要开暗门,还得用金蟾坠子嵌进狼口,转三圈才行。”

云舒(白衣少女)在一旁听着,摸出袖中玉珏,刚放在残片旁,玉珏就泛了微光。苏逸见状,又追问:“那他们找养尸地做什么?难道跟墨魇要抢的金蟾坠子有关?”

顾临点头,神色愈发肃穆:“地宫深处有口鎏金棺椁,寒铁为骨、外镀赤金,刻满‘镇魂纹’,里面封着暗月教初代教主的尸身。那教主当年想长生,用禁术把魂魄封在心口的金蟾坠子里,靠地宫阴泉养着尸身,千年不腐。墨魇要的,就是那枚坠子——那才是开西域宝库的关键,宝库藏着‘阴兵符’,要激活还得靠墨魇的突厥狼裔血脉,他执着于这坠子,就是想召唤阴兵,颠覆天下。”

苏逸听到“突厥狼裔血脉”,突然想起之前赵血狼斧柄上的西域文字,连忙说:“难怪之前那杀手赵血狼的斧柄,刻着看不懂的字,原来是突厥文!那墨魇派他们在断岩坡埋伏,就是怕咱们去古寺,坏了他的事?”

“不止。”顾临把残片收好,起身拎起旧铁剑,“墨魇半年前就换了寺里的僧人,只留教内卧底守地宫,断岩坡的埋伏,一来是拦咱们,二来是杀教里的异心者——那些不愿帮他复活初代教主的,都被引去那灭口。咱们得快些,再晚,等血月到了,他要是拿到坠子,就真的拦不住了。”

苏逸连忙跟上,攥着竹简的手虽仍有些发颤,却多了几分坚定——原来这看似简单的金蟾坠子背后,藏着这么大的阴谋,而他们要去的静云寺,竟藏着暗月教这么多年的秘密。

衔接段:茶寮辞行,林间寻踪

顾临将狼头碑刻残片妥帖塞进怀中,拎起旧铁剑时,剑鞘蹭过茶寮桌腿,发出轻响。茶寮老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见三人神色匆匆,忍不住凑过来叮嘱:“三位往静云寺去?最近山里不太平,前几日还有穿黑劲装的人打听路,说要找什么‘带星纹的姑娘’,你们可得小心。”

顾临点头致谢,将一枚铜钱放在桌上:“多谢老汉提醒,我们会留意。”云舒摸了摸袖中玉珏,此刻玉珏的微光比在茶寮内更亮,指尖能感受到细碎的暖意,她轻声道:“顾伯,玉珏在往静云寺的方向发烫,应该没走错路。”

苏逸攥着怀中竹简,快步跟上两人,忍不住又问:“顾伯,圆空大师当年接手静云寺,除了发现狼头碑刻,还没留下别的线索?比如悟尘小师父,您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接应咱们吗?”

“圆空说,会让悟尘在‘老槐青石板’接应。”顾临翻身上马,目光望向终南山深处,日头已渐渐升高,晨雾散得差不多了,林间的光影透过枝叶洒下来,“那处是往静云寺的必经之路,有块青石板,旁边长着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悟尘痴迷古籍,定会在那处翻查师父留下的《终南秘迹》,咱们顺着这条路走,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

云舒也翻上马,袖中星纹符贴在衣襟内,指尖仍按在玉珏上:“方才路上没见着其他行人,连樵夫都没有,怕是墨魇的人提前清了山路,咱们慢些走,别中了埋伏。”顾临应了声,勒着缰绳放慢马速,旧铁剑横放在马鞍前,随时防备突发状况。

马蹄声“嗒嗒”响在林间小道上,越往里走,草木越密,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落在青石板上,竟真的渐渐望见了前方的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伸展开来,像一把撑开的巨伞,树下的青石板上,正蹲着个穿粗布麻衣的光头身影,指尖捻着一本泛黄的古籍,脖子上的菩提串在光斑里泛着浅光。

“顾伯,你看!”苏逸眼睛一亮,伸手指向那道身影,“那是不是悟尘小师父?”顾临勒住马,眯眼望去,先瞥见那身影怀里古籍的封皮——正是《终南秘迹》,再看他脖子上菩提串的星点刻纹,瞬间了然:“是他,终于找到了。”

三人刚要催马靠近,云舒突然抬手示意“别出声”,指尖的银星纹骤然发烫,她压低声音:“不对劲,周围太静了,连鸟叫都没了——而且,我好像闻到了曼陀罗的干丝味。”

顾临神色一凝,刚要开口提醒悟尘,前方百米外的密林中,突然传来“嗖”的一声,一支弩箭擦着老槐树的树干钉在青石板上,箭尾缠着的曼陀罗干丝,在阳光下泛着灰黄的光——正是墨魇的杀手,已在此设好埋伏。

林间遇故:菩提映古籍,孤僧挡群凶

日头刚爬过终南山的山脊,林间小道旁的老槐树下,悟尘正蹲在青石板上,指尖捻着泛黄的《终南秘迹》,书页停在印着半幅金蟾纹样的一页——这是师父圆空临终前交给他的古籍,说“遇持静云令牌、带星纹者,当伸援手”,此刻他脖子上的菩提串(每颗都刻着极小的星点),正随着指尖翻动,轻轻蹭过书页,留下细碎的痕迹。

林中光影斑驳,老槐树的枝叶筛下细碎日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上跳跃。袖口磨出的毛边随着他整理草药的动作轻轻晃动,衣角不知何时沾上的草屑在风里颤巍巍悬着。远处溪流声潺潺,与鸟鸣交织成宁静的韵律,直到“嗒嗒”马蹄声由远及近,惊起三五只山雀。

他抬头时,目光先落在策马而来的顾临身上——老者鬓发斑白却目光如电,旧铁剑横置鞍前,腰间那半块刻着“静云”的铜令牌随马背起伏时隐时现。

“小友可是药庐主人?”顾临勒缰问道,声音带着砂石摩擦的粗粝感。

他还未应答,顾临身侧的云舒已轻夹马腹上前半步。白衣少女袖口的银星纹在斑驳光线下流转微光,素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袖间,实则正按着那枚温润玉珏。最后方的苏逸攥紧竹简,青衫书生额角沁汗,竹简缝隙里隐约露出半片金箔残角。

“师父临终前说过,见令牌如见故人。”他拱手行礼,话音未落林间骤起杀机。

十几道黑影自腐叶堆中暴起,为首者如鬼魅贴地滑行,玄色短刃直取顾临咽喉——

“静云宗的余孽果然在此!”暗影的冷笑割裂空气。

血狼赵血狼抡起开山大斧,斧风卷起满地枯叶:“交出金蟾图,留你们全尸!”斧刃暗红血迹在日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顾临横剑格挡,金铁交鸣惊飞群鸟。粉裙翩跹的柳毒娘旋身甩出三枚毒蒺藜,盯着云舒袖口星纹娇笑:“小妹妹这玉珏倒是衬我的毒囊。”

云舒翻腕亮出玉珏清光,击飞暗器的同时蹙眉:“五毒教也来蹚这浑水?”

“铛啷——”鬼手沈鬼手腰间铜铃无风自鸣,修长手指已探向苏逸背篓。书生慌忙后撤,竹简中金箔残角倏然滑落半寸,在落叶间折射出刺目金光。

裂风吴裂风始终按剑而立,青衫下摆无风自动:“不必多言,阵起!”

溪流对岸忽现数张劲弩,淬毒箭镞齐指众人。他下意识将草药篓甩向云舒方向,篓中干枯的七星菊纷纷扬扬撒开,正巧罩住两支冷箭。

顾临铁剑荡开血狼重斧,苍声大笑:“二十年了,你们还是这般见不得光!”

暗影短刃突转方向直刺他面门,被他反手用药锄架住。四目相对时,他看见对方蒙面布上沿有道陈年疤痕蜿蜒没入鬓角。

风里忽然多了甜腥气,柳毒娘袖中鼓囊的毒囊正在簌簌蠕动。

“看来我们被盯上了,是墨魇的人。”云舒往后退了半步,将袖中的星纹符悄悄摸出来,递给苏逸一张,“贴在衣襟里,防浅毒。”顾临则握紧了旧铁剑,剑鞘虽有些锈迹,却仍能看出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早年从军的底子,让他即便面对十几名杀手,也没露半分慌乱。苏逸攥紧了怀里的竹简,指尖因紧张而泛白,看着前方凶神恶煞的杀手,心里忍不住发怵,目光下意识落在一旁的悟尘身上,不知这突然出现的光头僧人,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悟尘从槐树下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先朝顾临拱了拱手,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静云”令牌上,语气沉稳:“这位前辈,可是往静云寺去?晚辈悟尘,是寺里的俗家弟子,师父圆空曾有嘱托,见此令牌者,可引往秘路避祸——前方‘断岩坡’是死路,杀手早堵了出口,硬闯只会吃亏。”

苏逸愣了愣,凑到顾临身边,小声嘀咕:“顾伯,咱们不认识他,万一他是杀手的同伙,引咱们去更深的埋伏怎么办?”顾临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悟尘脖子上的菩提串——串上的星点刻纹,是静云寺独有的手法,再看悟尘眼底的坦荡,没有半分算计,便开口道:“事到如今,不妨信他一试。多谢小师父指路,若能避过此劫,必有重谢。”

悟尘摆了摆手,“前辈客气,只是遵师父遗命罢了。”说着,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跟我来,这路只有寺里人才知道,杂草多,各位牵好马,别踩空。”

云舒牵着马,走在悟尘身侧,忍不住问:“小师父,你怎知我们要去静云寺?又怎知这些杀手是冲着我们来的?”“师父说,近日会有带星纹、持金蟾线索的人来山,让我在此接应。”悟尘回头,指了指云舒的袖口,“姑娘袖中的星纹,与我菩提串的刻纹相契,定是为了暗月教的事而来——那些杀手,穿的劲装袖口都绣着黑蟾纹,是墨魇的‘夜枭卫’,专抓带星纹的人。”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赵血狼的怒吼:“臭和尚,敢坏老子的事!给我追!”十几个杀手见猎物要逃,立刻放弃了前方的埋伏,快步追了上来,沈鬼手腰间的铜铃“叮叮当当”响,格外刺耳。

“你们先走!”悟尘猛地转身,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枯树枝,掰掉多余的枝桠,握在手里,“我在这儿挡住他们,前面三十步有块歪脖子松,绕过去就是平路,我随后就来!”顾临刚要说话,悟尘已迎着杀手冲了上去,“前辈放心,我师父教过我防身的本事,不会有事!”

最先扑上来的是“暗影”,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窜到悟尘面前,手中短刃泛着冷光,直刺悟尘心口——这人最擅偷袭,刀路又快又狠,寻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但悟尘早有察觉,脚下踏出静云寺的“踏云步”,身形看似缓慢,却恰好避开短刃,同时手中树枝一抬,精准点向暗影的手腕穴位。暗影吃痛,短刃差点脱手,连忙后退两步,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这瘦和尚竟有这般本事。

“废物!看我的!”赵血狼怒吼着跟上,挥舞着开山大斧,朝着悟尘的头顶劈来,斧刃带起的风,刮得悟尘的麻衣都贴在了身上,还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显然刚杀过人。悟尘却不慌不忙,盯着斧刃落下的轨迹,猛地一跃,踩着旁边的巨石跳了起来,避开斧刃的同时,手中树枝往下一挑,恰好勾住了斧柄上的兽皮,狠狠一扯,兽皮脱落,露出斧柄上刻着的西域突厥文——正是墨魇突厥狼裔背景的佐证。赵血狼收势不及,大斧“哐当”一声砍在巨石上,溅起的火星差点烧到他的手,气得他哇哇大叫。

“别跟他废话!”柳毒娘扭着腰走过来,粉裙在林间格外扎眼,可她涂着黑指甲的手一抬,几枚泛着绿光的毒针突然从袖中弹出,直悟尘的咽喉、心口——这毒针淬了“腐骨毒”,见血封喉。悟尘眼神一凝,手中树枝快速扫出一道弧线,“啪啪啪”几声,毒针全被击落,落在地上的枯草上,瞬间将枯草灼成了黑色,冒着白烟。

可就在这时,沈鬼手趁着悟尘注意力在毒针上,悄悄绕到他身后,手指如章鱼触手般灵活,竟想伸手去摸悟尘怀里的《终南秘迹》——这人不仅擅偷,还专挑关键物件下手。悟尘后背的汗毛突然竖起,知道背后有人,猛地转身,脖子上的菩提串恰好晃到沈鬼手眼前,遮住了他的视线。趁这间隙,悟尘手中树枝狠狠戳向沈鬼手的手腕,“嘶啦”一声,沈鬼手的灰布短衫被划开一道口子,手腕也被戳得通红,疼得他往后缩了缩,偷东西的念头瞬间打消。

“一群没用的东西!”吴裂风见同伴接二连三受挫,怒喝一声,拔出腰间的细长宝剑,剑鞘缠的麻绳掉在地上,剑刃泛着冷光,朝着悟尘攻来。他的剑法快如疾风,剑招密集,每一剑都朝着悟尘的要害刺去,林间的树叶被剑风扫落,纷纷扬扬,竟看不清剑刃的轨迹。但悟尘脚下的“踏云步”愈发沉稳,手中树枝看似普通,却总能精准地缠上剑鞘,或是挡在剑刃前,借力打力,将吴裂风的剑招一一化解。

一时间,树林里刀光剑影交织,赵血狼的怒吼、柳毒娘的咒骂、吴裂风的剑风呼啸,还有悟尘手中树枝与兵器碰撞的“砰砰”声,混在一起,格外惊心动魄。悟尘虽只有一根树枝,身形也不如杀手魁梧,却如一株扎根在林间的青松,牢牢挡在小路入口,不让杀手前进一步——他怀里藏着师父的古籍,记着师父的遗命,更知道身后的苏逸等人,还带着揭开暗月教阴谋的关键线索,绝不能让杀手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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