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凌红云的忧虑中缓缓褪去。凌红云几乎一夜未眠，此刻正站在窗边，指尖轻轻拨开窗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楼下。老破小区在晨光中苏醒，早起买菜的老人慢悠悠地走着，几个赶着上学的孩子追逐打闹着跑过——一切看似平常，却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沙发上传来细微的动静，秦越蜷着的身子动了动，黑色的皮毛扫过布面。他抬起头，熔金色的竖瞳在晨光里眯成一道细缝，瞳仁里映着窗外的微光，像淬了层冷金属，显然一夜都没真正放松警惕，只是比她休息得好些。
“得抓紧时间了。” 凌红云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把窗帘按回原位，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上未醒的王晚。轻手轻脚地换鞋出门，去小区门口的早餐铺买了两袋热包子和两碗白粥 —— 都是最便宜的家常吃食，塑料袋拎在手里，温热的气息透过袋子渗到掌心，却暖不透她心里的焦虑。
刚开门就王晚站在厨房边的洗手台旁，显然刚洗漱完，身上穿着凌红云那件略显宽大的浅蓝色睡衣，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昨夜清明了许多。她看着凌红云，有些局促不安，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过长的袖口。
“醒了？感觉怎么样？” 凌红云把早餐放在餐桌上，刻意让语气放得软些，伸手去揭粥碗的盖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碗沿，烫得缩了一下。
“好... 好多了。” 王晚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蒙了层细沙，她垂着眼，目光落在凌红云发红的指尖上，“谢谢你... 昨晚你没睡好，眼睛都红了。”
“先吃点东西吧，粥还热着。” 凌红云把粥碗推到她面前“手腕还疼吗？我看你昨晚翻身时总护着它。”
王晚摇摇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连咬包子都只敢咬小口，咀嚼时肩膀微微绷紧，那是长期被约束留下的本能反应，看得凌红云心里发沉。
吃完早餐，凌红云把剩下的包子放进冰箱，回头对王晚说：“你先在屋里待着，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书架上的书你随便看，冰箱里有速冻饺子，饿了就自己煮点。我先出去办点事。”
王晚点点头，乖乖地坐到沙发上。凌红云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去房东家拿 602 的钥匙 —— 房东住在 3 单元，开门时还打着哈欠，把一串钥匙递过来：“里面好久没人住，你多通通风，有啥坏了再跟我说。”
接过钥匙，指尖触到铁的凉意，凌红云立刻往赵峥住的宾馆赶
宾馆前台的灯还亮着，凌红云敲开赵铮的房门，他穿昨晚那身黑色真丝睡衣，料子看着就不便宜，却皱得像揉过的纸团。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走路时脚步有点虚，看到凌红云，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和他说尽快收拾好要退房之后，便麻利地下楼办退房手续。服务员递来押金单时，眼神往她怀里的秦越瞟了一眼，带着点好奇，却没多问。刚把单子收好，就看见赵峥从电梯口走出来。
“怎么了？是不是他们... 又找过来了？” 他声音沙哑，问得急切，话没说完就咳嗽了两声，大概是昨晚没喝够水。
“没找到这里，但不能再住宾馆了。” 凌红云把退房单塞给他，示意他跟上，“我给你和王晚租了房子，先过去再说。”
赵峥愣了一下，握着手指紧了紧，没问 “王晚” 怎么会在这里，也没问房子在哪里，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打车回到幸福里小区，直接去了隔壁单元的 602。“咔嗒” 一声打开门后，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 是灰尘混着旧木头的味道。凌红云推开门，阳光从阳台的窗户照进来，斜斜地切过客厅，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光里慢悠悠沉降，像被染了色的细沙。
房子一室一厅的布局，客厅里摆着一套深棕色的木质沙发，扶手处的漆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还嵌着几道深色的划痕；墙上挂着幅俗气的风景画，画框的角落缠着蜘蛛网，蛛丝上还沾着灰尘。卧室里的双人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衣柜的门歪了点，关不严实，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挂杆。地面是老式的暗红色地砖，有些地方磨损得厉害，颜色浅得像褪了色的血。
“这里...？”赵峥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这间屋子，眉头微微蹙起。
“暂时安全的地方。” 凌红云走进客厅，伸手拂过沙发扶手，指尖沾了层灰，“接下来你和王晚住在这里，我在隔壁单元的501。”
“王晚？” 赵峥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惊讶，随即又沉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抗拒 —— 大概是想到了那段强加给他们的婚约，可最后还是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像认了命，“她... 她没事吧？我听说王家看得很紧。”
“没事，就是受了点惊。” 凌红云也没细说，怕他害怕，“你先进来，我们把这里打扫一下，晚上就能住了。”
说着就先回 501 拿来旧抹布和塑料桶，然后去阳台接了桶水。赵峥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看着她弯腰拧抹布，水从布缝里滴下来，溅湿了她的裤脚，终于还是走了进来。他伸手想去拿另一块抹布，却没拿稳，抹布掉在地上，沾了灰。他慌忙弯腰去捡，动作太急，碰倒了旁边的塑料桶，水 “哗啦” 一声洒出来，溅到他的鞋和裤脚上，深色的水渍迅速晕开。
“对不起对不起！” 赵峥慌得手忙脚乱，蹲下去想擦水，却越擦越脏，鞋上的灰混着水，在地板上蹭出一道黑印。
凌红云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叹了口气，递过去一块干抹布：“先擦裤子吧，地板我来拖。” 她知道，原来这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打扫花了整整一上午。凌红云擦完窗户擦桌子，拖完地板又去刷卫生间的瓷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赵峥在旁边打辅助，帮着递东西、倒垃圾，动作依旧生疏，却比一开始认真多了 —— 大概是意识到，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中午休息了半小时，凌红云又带着赵铮去了附近的批发市场。弄了几套便宜衣服，挑了一床最便宜的棉被，摸上去不算厚，但足够软和；洗漱用品选了最基础的套装，牙刷、牙膏、毛巾加起来才二十块；烧水水壶挑了普通银色的，壶身有点刮痕，老板便宜了五块钱；付款时，看着手机里不断减少的余额，指尖都有点发僵 —— 月老殿的工资本就微薄，之前给赵峥付宾馆费、租房子已经花了不少，现在又添了这些开支，有点肉疼。
两人一起把棉被铺在卧室的床上，洗漱用品放进卫生间的架子上，暖水壶摆在茶几旁，原本空荡荡的屋子，终于有了点生活气息，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空旷。
晚上给赵峥叫了外卖之后在房屋的几个角贴了几个防御符箓和感应符箓。就往 501 赶。刚掏出钥匙开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 是番茄炒蛋的味道，混着米饭的热气，从屋里飘出来。推开门一看，饭桌上摆着两盘菜，一盘番茄炒蛋，一盘炒青菜。王晚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来，手里还攥着书，眼神亮了亮，语气里带着点欢愉：“你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我看冰箱里有番茄和青菜，就试着做了点。”
凌红云愣了一下，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 —— 她没让王晚做饭，冰箱里的菜也是前几天买的，本以为那孩子会随便吃点速冻饺子，没想到她会等着自己回来，还做了热饭。王晚走过来盛饭，手腕上的纱布露在外面，动作有点慢，大概是伤口还没好利索。
“没吃，谢谢你啊！” 凌红云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口番茄炒蛋，味道不算特别好，有点淡，却吃得心里暖暖的。
吃饭时，凌红云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告诉王晚明天下午就能收拾好 602，到时候搬过去，一起做顿好的算新居入伙。王晚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吃完饭后主动收拾碗筷，小声说：“谢谢... 最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等我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还你。”
凌红云笑了笑，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凌红云又去了旧货市场。在一堆旧家具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沙发床；又找了个小衣柜，木质的，颜色有点掉漆，门能关严实。之后又雇了个三轮车师傅帮忙拉回去。
师傅把沙发床和衣柜卸在 602 门口时，凌红云和赵峥一起搬进去。沙发床放在客厅的角落，展开后正好能睡一个人；衣柜靠在客厅的墙边，能单独放一个人的东西。凌红云擦衣柜时，手指蹭过掉漆的地方，有点硌手，却没在意 —— 能有个放衣服的地方，已经很好了。
等收拾完，天色已经渐晚。夕阳的余晖从阳台的窗户照进来，把屋子染成一片橘红色，空气中的尘埃在余晖里慢悠悠飘着，像被镀了层金。凌红云靠在墙上喘气，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却看着眼前的屋子，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 这地方虽然简陋，却是个临时的庇护所，能让王晚和赵峥暂时躲开危险。
她让赵峥留在 602 守着，自己去 501 接王晚，顺便拿点米和菜过来。王晚拎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的几件衣服，跟着凌红云走进 602 时，脚步有点轻，大概是有点紧张。
坐在沙发床上的赵峥听到声音，立刻站起来，目光和王晚的撞在一起。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避开 —— 王晚把受伤的手腕藏到身后，手指攥着包袱的带子，指节都泛了白；赵峥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指尖有点发颤，喉咙动了动，却没说出话。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 暂时就住这里。” 凌红云打破僵局，刻意让语气放轻松，“王晚睡卧室，床够大；赵峥你睡客厅的沙发床，虽然窄点，但比打地铺舒服。条件是简陋了点，但至少安全。”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新居入伙，要开火，大家一起帮忙做个晚饭吧，本想活络气氛做个晚饭，结果只有自己兴致最佳，凌红云也是无奈。
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凌红云偶尔找话题，问他们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王晚只是小声回答，赵峥也只是点头或摇头。凌红云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紧绷 —— 有对彼此的陌生，有对那段婚约的恐惧，还有点同病相怜的微妙情绪，像一团乱麻，缠在两人之间。
吃完饭，等碗洗好，凌红云关上房门，拉上那副不怎么遮光的旧窗帘。
秦越从凌红云肩头跳下来，轻盈地跃上茶几，蹲坐在上面，黑色的尾巴圈住前爪。他的熔金色竖瞳在昏暗中亮了起来，像两团燃烧的小火苗，静静地注视着王晚和赵峥，眼神里带着点审视。
凌红云的目光扫过两人的手腕 —— 王晚的手腕缠着纱布；赵峥的手腕没包扎，那道红绳印记清晰可见，颜色和昨天看到的王晚手腕上的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现在时间不多了，你们得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 关于‘血婚’，关于你们家族的事，一点都不能漏。”
她顿了顿，语气更沉了些：“我从接到这个任务开始，就有种被盯上的感觉。那个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你们住在这里，也并非绝对安全。我们不可能一直躲下去。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一直养着你们躲在这里。”
这话很现实，也很刺耳。王晚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手指攥紧了衣角，脸色更苍白了；赵峥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的焦虑又涌了上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印。
“要想彻底摆脱，只能主动出击。” 凌红云的目光变得锐利，“但我需要知道对手是谁。上面给的任务信息只有‘血婚’和诅咒，没说根源。现在只能靠你们了。”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王晚和赵峥对视了一眼，似乎都在权衡和犹豫。
还是赵峥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干涩，带着认命般的疲惫：“我不知道你说的‘上面’是谁，但我知道的也不多... 都是家族里老人传下来的警告，还有... 那些噩梦。”
他低下头，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手指用力摩挲着手腕上的红印，像是要把那印记擦掉：“他们说，三百年前，王家对不起赵家... 具体是怎么回事，没人说清楚，只说是一个女人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从此两家必须世代联姻，不然... 不然家族里的人都会遭反噬，活不过四十岁。”
说到 “活不过四十岁” 时，他的声音明显发颤，带着压抑的恐惧和愤怒：“我父亲... 我叔叔... 都是三十多岁就没了... 而我叔伯是当初被选中的人，被选中之后因为5年内没有子嗣最后疯掉自杀了，叔伯的老婆更是死的凄惨。所以为什么是我，这种从婚姻到孩子都被别人控制的死死的，一有不慎便是惨死的境地？”
王晚抱着双臂，身体缩了缩，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我们家... 差不多，但是自从我被选中之后就老能看到那七个孩子，还有那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像又掉进了那些可怕的幻象里，“那个女人总是笑，笑得特别吓人，红嫁衣上... 好像沾着血。家里的老人私下说... 说那七个孩子是王家自己的，很久以前... 被献祭了，因为... 因为最初的背叛。”
凌红云的心沉了下去。三百年前的背叛、穿红嫁衣的女人、七个被献祭的孩子、强制联姻、短命诅咒...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在一起，像一张沾着血的网，把两个家族困了这么多年。
蹲在茶几上的秦越突然动了一下，瞳仁里的光泽冷了几分。他抬起头，看向凌红云，通过共生符传递过一个模糊的意念——涉及大量生命献祭而形成的契约，往往伴随着极深的怨念和极其歹毒的邪法，绝非易事。
凌红云接收到信息时，后背瞬间凉了半截。她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知道他们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 更深的真相，还藏在三百年的尘埃里，藏在那个黑袍道士的袖子里。
“你们家族里，有没有提到过一个穿黑袍的道士？” 凌红云试着引导，目光紧紧盯着两人，“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人，一直和家族有联系，尤其是在婚约的事上？”
王晚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没听过... 家里的仪式都是老人主持的，没见过外人。”
赵峥也跟着摇头，却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像... 听我那个快死的叔公说过一句。去年他喝醉了，说什么‘仙师保佑家族财运’，还说‘必须听话，不然会遭报应’... 当时我以为他喝多了胡话，没当回事。”
“仙师”？凌红云心里咯噔一下 —— 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黑袍道士。线索又绕回了那个神秘人身上，可还是抓不住实质。对手藏在暗处，像条毒蛇，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而她手里只有这些零碎的信息，连对方的目的都不知道。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这间临时庇护所。凌红云知道，时间不多了 —— 那个 “仙师” 不会让他的 “祭品” 脱离掌控太久。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而她，必须在这座老破楼里，利用这有限的资源和时间，找出破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