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红云指尖那点决绝的光芒即将触及眉心,自毁法诀引动的魂力涟漪已然在她灵台荡开,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
整个世界,凝固了。
呼啸的阴风僵在半空,卷起的砂石定格如雕塑,沸腾冒泡的漆黑河水保持着翻涌的姿态却不再流动,溅起的水珠悬停如黑色的珍珠。连那些张牙舞爪、凄厉嚎叫的心魔幻影,也如同被无形寒冰封存,维持着扑击的狰狞模样,凝固在距离凌红云咫尺之遥的空气里,它们扭曲面容上的恶意与贪婪清晰可见,却失去了所有活力。远处,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悬在树梢与地面之间,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掐断了流淌。
凌红云指尖那点毁灭性的光芒,也在这绝对的凝滞中,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闪烁着,仿佛被无形的泥沼包裹,无法再前进半分,也无法顺利引爆。她涣散的眼眸中,倒映着这超乎理解、违反常理的一幕,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茫然的空白。连自毁,都成了一种奢望吗?
紧接着,在她正前方的虚空,如同脆弱的锦缎被一只无形巨手悍然撕裂!没有刺耳的声响,只有一种空间结构被强行破坏、令人灵魂颤栗的“嗤啦”声。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黑光、内部是混沌乱流的空间裂缝猛地绽开!那裂缝中溢出的并非寻常气息,而是蛮横、古老、带着焚尽万物之怒意的滔天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苏醒,其气息化作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凝固的河滩,甚至冲散了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怨念!
一道玄色的身影,自那混沌的裂缝中一步踏出。
是秦越。
却绝非凌红云记忆中任何熟悉的形态。他依旧维持着妖尊本体,身形伟岸,墨色长发在绝对静止的空间里无风狂舞,仿佛蕴含着自身的风暴。玄色衣袍上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周身散发出的杀意与威压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火焰,在他周身静静燃烧,让这片被凝固的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他脚下的碎石,乃至更深层的大地,在他落足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留下一个清晰的足印。连空气似乎都在畏惧地扭曲、远离他。
然而,最让凌红云残存意识感到剧烈震撼,甚至暂时压过了魂魄剧痛的,是他那双熔金的竖瞳。那里面不再是她曾见过的睥睨漠然、慵懒随意,甚至不是面对敌人时的冰冷杀意,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控的恐慌与足以焚毁天地的暴怒!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去扫视那布阵的云家残魂,没有去看那些凝固如标本的心魔幻影,也没有看向阵法核心处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云帆。他的视线,在踏出裂缝的瞬间,就死死地、精准地、带着一种近乎烙印般的力度,锁定了半跪于地、指尖抵着眉心、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的凌红云!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冰冷地,朝着这片被污染、被诅咒的河滩,扫过了一眼。
那眼神,如同至高无上的法则颁布了裁决。
“嗡——!”
一声低沉却仿佛响彻在每一个存在灵魂层面的嗡鸣过后,那隐藏在幕后、操控着一切、依附地脉苟延残喘的残魂,连一声哀嚎、一丝挣扎的涟漪都未能泛起,就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后又遭遇重击的琉璃,瞬间崩解、汽化,彻底湮灭无踪!那覆盖河滩、幽蓝闪烁、汲取了千年怨气的“九幽噬魂阵”符文,如同被无形巨掌抹去的污迹,寸寸断裂、光芒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凝固的、狰狞的、由心魔恶念具象化的幻影,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雾,噗噗轻响中化为最精纯的负面能量粒子,随即被秦越周身自然散发的煌煌妖力如同炽阳融雪般,彻底净化、驱散,不留半点痕迹!
前一秒还是鬼哭神嚎、绝杀必死的深渊地狱,下一秒,万籁俱寂,只剩下恢复了平缓流淌的河水、冰冷的碎石,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怨念与血腥混合的余烬。空间的凝固效果,也随着他意志的稍稍放松而消失。
环境的骤变带来的失重感,与支撑着凌红云完成自毁决绝的最后一股心气骤然溃散,同时作用在她身上。指尖那点令人心悸的光芒彻底熄灭,凝聚的魂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地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虚弱感和魂魄濒临彻底破碎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她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完全失去了支撑,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然而,预期的与冰冷碎石地面的撞击并未到来。
她落入了一个坚实、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
秦越的身影在她软倒的瞬间,出现在她身边。在她倾倒的前一刻,用一只手臂稳稳地将她紧紧地、仿佛要揉碎一般揽入自己怀中。
另一只手,则快如闪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与极致的小心,覆上了她冰冷汗湿的额头。下一刻,浩瀚如渊、精纯至极,却又被强行压制得无比温和的本源妖力,如同生命本身温暖的源流,毫不犹豫地、汹涌而细致地涌入她近乎干涸龟裂的经脉和那布满裂纹、濒临溃散的魂魄!
以绝对的力量和难以想象的精准控制,强行抚平、镇压了她灵台处因自毁法诀启动而引发的狂乱魂力漩涡与结构崩塌,将那已经开始自我崩解、走向终极毁灭的过程硬生生打断、逆转!
紧接着,他那磅礴无匹的妖力化作了无数最精微、最灵巧的织针,如同世间最顶级的工匠修复一件独一无二、脆弱不堪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梳理、编织、弥合着她魂魄上那些因阵法反噬、阴寒咒力侵蚀以及最致命的自毁前兆而产生的无数细微裂痕。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如同甘霖,流淌过她四肢百骸每一寸剧痛的角落,强势地驱散着侵入骨髓的阴寒咒力,连左臂上那道顽固不化、不断散发寒气的乌黑印记,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退,最终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肉痕迹。
凌红云在他怀中无力地颤抖着,意识在彻底的黑暗与碎片化的清醒间艰难地徘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正在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修复她破碎的身体和灵魂,驱散所有的痛苦与寒冷。同时,她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揽住她的那条手臂,肌肉绷紧如万年寒铁,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仿佛稍一松懈就会彻底崩溃的恐怖力道,那力道,甚至勒得她有些生疼。
她艰难地、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抬起沉重无比的眼皮,模糊的视线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熔金火焰的竖瞳。里面的恐慌与暴怒尚未完全褪去,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依旧暗流汹涌。此刻,那眼底又掺杂了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深沉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
秦越低头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她苍白如雪、毫无血色的脸,染满暗红血迹、破烂不堪的衣襟,以及那双曾经清澈明亮、此刻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空洞与深入骨髓的疲惫的眼眸。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似乎有千言万语,有滔天的怒火与质问在胸腔中翻腾冲撞,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沙哑到了极点、极度压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质问,重重地敲打在凌红云刚刚回归、尚且脆弱的意识上:
“谁准你……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