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轲踏出弥漫着浓烈药味与血腥气的船舱,冰冷潮湿的江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沉重,更无法平息体内那股灼骨焚心的寒意。
凌白安那句气若游丝却带着血沫的“他看穿了……”“要来了……”,如同淬毒的楔子。将李祚那令人作呕的狠毒与未知的威胁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他大步走向主船甲板上临时搭建起的指挥区。等候在此的霍元离、刀哥、随船的几位主要门派首领,以及刚赶回来的安陵庆凡,齐刷刷地看向他。甲板上的喧哗与风声仿佛瞬间低哑了下去,沉重的氛围取代了之前的紧张。
松谷鸣紧随其后,脸上惯有的轻松荡然无存,只剩下战场上淬炼出的冷硬。向淮江没有跟来,她留在舱内守着凌白安和青溪药师处理后续。
“人暂时稳住命了。”惊轲的声音带着江风擦拭过的沙哑,略过安陵庆凡投来的、满是迫切询问的目光,直接面对所有人,“毒很邪门,前所未见,伏根而噬,近乎活物。幸得墨门神技,得以吊命。” 他言简意赅,但其中凶险,所有人都听得心惊。
霍元离的脸色陡然阴沉如铁:“能入肉生根的毒…李祚这厮……”
“不只毒,”松谷鸣打断了霍元离的怒斥,声音如同磨砂,“那箭上淬毒的手法、炼毒的材料,透着尸邪蛊术与活物饲毒的路子!阴罗部以前是狠,但没到这份儿上!先前那些跟现在一比,简直像过家家!”
众人脸色剧变。
“少东家,那小子……”安陵庆凡攥紧了拳头,声音因压抑而微微发颤。
“很清醒地说出了口信。”惊轲斩钉截铁地转向众人,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刀锋,“李祚,看穿了!他对着凌白安说的‘虚虚实实’四个字,点明了我们抛出去的紫琅竹海是个试探的饵!松使者,这个地名,是凌白安当时随口胡诌的,对吗?”
松谷鸣重重地点点头:“千真万确!那地方是我教给他应变的,跟我们原先任何部署都无关!李祚的反应……不是简单的怀疑,是看穿!那份轻松和玩味,根本就是在说:无论去不去竹海,结局都一样!”
“他说得对。”容鸢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在惊轲走出船舱时便已跟上,此刻站在舷旁,目光透过淡淡的江雾投向清风驿的方向。
“李祚不在乎战场在哪里,因为他有绝对的自信,或者他掌控战局的点,在某个人身上。”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飘过惊轲。
惊轲没有回应容鸢的目光暗示,他双手猛地撑在临时搭起的粗糙木图桌上,俯视着上面标满了圈点勾画的清风驿周边地形。
那股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寒烈火交织的奇异感觉,此刻彻底化作了燎原战意。
“所以,”惊轲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个人的脸,“这封信的目的之一,试探虚实,达成了一半。”
他一巴掌拍在船舷之上,“那还说啥了,干他丫的!什么李祚,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不过话说回来,李祚那边的实力还是很强的,秀金楼三部就不说了,那些投靠李祚的各门派人员,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那小子你说,咱们接下来干啥?”刀哥摩拳擦掌。
惊轲看着甲板上的众人,开始细细的分布任务:
松谷鸣,你带着九流门的人,开始向外扩散,不断骚扰清风驿,扰的他们不安宁,就挑晚上。那些外围巡逻的,能杀就杀,杀不了就将他们引到稍远的地方分开杀。
玄柒、江爡,你俩带着人去竹林,不,去那条通往竹林的路,在那附近埋伏,我预感李祚会让那些投靠他的江湖游侠去探路,到时候你们,随意发挥。
致西辞,你就带着天泉的弟兄留守大船,白日的时候接替九流门弟子的任务,大船这几日再向清风驿靠近些。
惊轲让点到名字的那些人各自先待人下去,开始准备工作。余下的那些醉花阴、墨山道、梨园以及那些无门无派的江湖游侠正在眼巴巴地看着惊轲。
“惊轲少侠,我们梨园可不是只会唱戏的戏子,我们也有武艺傍身,我们也想为死去的同门报仇,也想为消灭秀金楼出一份力。”一名梨园女弟子用略显稚嫩的声音说道,看她的样子应该比惊轲大不了多少。
惊轲挥挥手示意余下的那些人都凑上前来,“你们三方的作用尤为重要,墨山道抓紧时间做机关,其他人帮忙布置,将所有东西都布置在竹林外围。你们要保存实力,因为你们最后在决战里,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惊轲顿了顿,“青溪的和无心谷的人都还在船舱,那些药粉,最后都要交给墨山道去使用,醉花阴的这几天就乘小船在附近游荡,适当往扬州方向靠拢,帮我打听一下宋军的情况。”
“惊轲少侠,宋军不是咱们的助力吗?”一名普通游侠打扮的男子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怕此次前来的人里有赵光义,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人……我不喜欢。”惊轲的语气十分谨慎。
他看向无门无派的弟子,“这两日你们就帮忙布置,人手充足的情况下去熟悉清风驿周围的环境,三日后,李祚来,必定要带走一部分兵力,到那时,醉花阴弟子和你们,直接扑向清风驿。”
“明白!”众人齐声回应。
惊轲眯眼看着转身离去的众人,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你就不怕,有奸细?”是容鸢。
惊轲摊摊手,“真有人的话,那只能说明长生的诱惑力还是很强。没关系,就算李祚知道了也无妨,反正最后的东西,我要亲手去做的。”
惊轲潇洒转身,脚下却是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没事吧。”容鸢扶住惊轲,手指掠过惊轲的脉搏。
惊轲摇摇头,“没事,只是这几天太累了,头晕。”说完他便挣脱容鸢的手往船舱走去。
“不惜以自身气血为代价吗,惊轲,若是我当时拒绝你,你是不是会跟现在一样如此认真的想办法对付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