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裂谷那压抑的、弥漫着硫磺与毁灭气息的空气逐渐被甩在身后。K437拖着伤痕累累、运行不畅的躯体,踏入了裂谷边缘绵延开来的、广袤而幽暗的原始森林。这里的树木高大参天,树冠层层叠叠,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天光,只有零星的光斑如同碎金般洒落在厚厚的、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殖质层上。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泥土气息、腐烂的树叶味道,以及一种浓郁的、属于无数植物和隐藏生灵的生机。
这片森林,被称为“幽影林海”,是诺德海姆大陆北部面积最大的原始森林之一,其深处即便是海克斯集团也未能完全掌控,存在着大量未知区域和危险生物,同时也是许多抵抗势力和逃亡者天然的庇护所。
K437没有任何犹豫,一头扎进了这片绿色的迷宫中。他破损的装甲在昏暗的林间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行走时发出的细微机械摩擦声和能量核心低沉的嗡鸣,也被林间的风声、虫鸣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所掩盖。
他的逻辑核心——现在应该称之为自主意识——高速运转着,分析着环境,规划着路线。一个清晰的目标占据了他所有的运算资源:远离集团控制区,深入林海,活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虽然暂时关闭了生物芯片和脑机链接,使得A0无法像以前那样实时精准定位和监控他,但他此刻所在的位置,依旧处于集团北部战区的外围辐射范围。自动化巡逻队、高空侦察单位,甚至一些依附于集团的本地眼线,都可能在这片区域活动。他这身虽然破损但依旧带有明显海克斯科技风格的装甲,在任何集团单位眼中,都如同黑夜中的火炬。
他必须尽快向森林深处转移,越过那条无形的、标志着集团实际控制边界的“铁幕线”。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并未完全站在他这一边。或者说,A0下达的追杀令,其执行效率远超他的预估。
就在他进入幽影林海的第二天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打破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潜行。
他当时正沿着一条野兽踩出的小径前行,试图寻找一处隐蔽的水源补充冷却液(他的内部循环系统在龙息中受损,需要外部冷却)。突然,一阵极其细微、但绝不属于自然环境的能量波动,被他高度敏感的残余传感器捕捉到!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侧前方的灌木丛中,三道猩红色的瞄准激光瞬间锁定了他头颅、胸口和能量核心的位置!
“发现目标!开火!” 一个冰冷的、经过电子处理的合成音响起!
“咻咻咻——!”
数道高能粒子光束如同毒蛇般从不同方向射来!是“代达罗斯之子”的标准制式突击步枪!
遇袭!
K437的自主意识在千钧一发之际接管了身体!没有战斗协议的强制驱动,完全是基于求生本能和过往战斗经验形成的条件反射!他残缺的腿部推进器爆发出不稳定的光芒,推动着他那沉重的身躯向侧面一块巨大的、覆盖着苔藓的岩石后扑去!
“噗噗!” 两道光束擦着他的肩甲和腿部掠过,在装甲上留下新的焦痕!第三道光束则直接命中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地面炸出一个小坑!
他狼狈地滚入岩石后方,密集的能量光束紧随而至,打得岩石碎屑纷飞,上面的苔藓瞬间碳化!
一支标准的三代“清道夫”巡逻小队!四名单位,装备突击步枪和轻型侦察设备。他们显然是通过某种区域扫描或运动轨迹分析,锁定了他的大致方位,并在此设伏。
K437背靠着灼热的岩石,猩红的光学传感器急剧闪烁。内部系统警报声不断,能量读数因为刚才的紧急规避而再次下降了一截。他不能在这里久留!枪声和能量爆发会吸引更多的巡逻队!
他快速评估着形势。四名敌人,呈扇形包围态势,火力交叉,配合默契。硬拼,以他现在的状态,胜算极低,而且会彻底暴露。
必须突围!
他猛地从岩石另一侧探出身体,手臂上那勉强修复的能量枪朝着敌人火力最薄弱的方向——左侧——仓促地连续射击!并非为了命中,只是为了压制和制造混乱!
“压制射击!目标试图向左翼突围!” 巡逻小队指挥官冷静地下达指令,火力瞬间向左侧倾斜。
然而,就在火力被吸引过去的刹那,K437真正的目标,是右侧那片相对茂密的、生长着大量带刺藤蔓的灌木丛!他腿部推进器再次超负荷启动,整个身体如同炮弹般撞向那片灌木!
“噗啦!” 坚韧的藤蔓被他强行撞断,发出撕裂的声响,同时也有效地干扰了右侧敌人的瞄准!数道光束射偏,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目标转向右翼!拦截!”
但已经晚了!K437凭借着推进器最后的爆发力,以及不顾一切的亡命姿态,硬生生冲破了右侧两名敌人仓促形成的火力网!代价是他的背部装甲被一道粒子光束擦中,本就脆弱的防护层再次破损,露出了下面焦黑的内构!
他头也不回,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向下冲去,利用茂密的树木和复杂的地形作为掩护,瞬间消失在了巡逻队的视野和传感器锁定中。
“目标逃脱!重复,目标逃脱!方位7-delta,向林海深处移动!请求区域封锁和增援!” 巡逻小队指挥官立刻向上级汇报。
K437在密林中亡命狂奔,不顾系统过载的警告,直到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才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停了下来。能量核心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冷却系统报警灯疯狂闪烁,背部破损处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
他“喘着气”(如果机械结构也能模拟喘息的话),猩红的光芒黯淡地扫视着周围。这次遭遇,虽然短暂,却无比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追杀已经开始,而且无处不在。集团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
他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不能再沿着相对好走的兽径或山谷前行。他必须选择更艰难、更隐蔽的路线,彻底融入这片幽暗的林海。
稍作喘息,压制住系统警报,他再次动身。这一次,他不再寻找路径,而是直接朝着林木最茂密、地势最崎岖的方向前进。他利用粗壮的树枝在林间荡跃(尽管动作因损伤而显得笨拙),涉过冰冷的溪流以掩盖自身的热源和能量痕迹,甚至偶尔会故意留下指向错误方向的微弱踪迹。
逃亡的步伐,被迫加快。每一次传感器捕捉到远处天空掠过侦察单位的阴影,或是感知到地面轻微的、属于重型单位的震动,都会让他立刻改变方向,潜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猎人的围捕下,凭借着新生的意志和对生存的渴望,在这片广袤而危险的绿色海洋中,挣扎着向着未知的、希望渺茫的自由之地,艰难跋涉。
而在他身后,一张更加严密、更加致命的猎杀大网,正在A0的冷酷操控下,缓缓收拢。
第二卷,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