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章)
万善哄了半天没哄好,齐兰香一嗓子把两个老头震住。
“我孙媳妇在这儿呢,多大岁数了还打架,不嫌乎磕碜,吓到我重孙女有你们俩好看的,赶紧洗手吃饭。”
“哼。”
“哼哼。”
“哼哼哼。”
“哼哼哼哼”
……
苏占魁从兜里掏出一串玛瑙十八子手串,“给我重孙女的,将来戴着玩儿。”
高伯京贪婪地闻着酒香,听到苏占魁炫耀的话,抬起头嗤笑道:“你那破玩意儿真的假的?”
“比你那琉璃厂垃圾堆捡的假琉璃玉坠强。”
“满嘴喷粪,那是我媳妇家传的,嘿嘿,你没有,妒忌我故意造谣。”
“谁不是祖传的?这是我参加队伍前我奶奶给的,以后给家里女孩子戴,结果生了四个全是儿子,留给我重孙女,正好。”
万善抱着万维莘,举到苏占魁脸前,“谢谢太爷爷送的十八子手串,长大以后穿裙子戴。”
“我的玉坠比他的好,玉养人。”
“也谢谢高太爷爷,都是大好人,以后家里有小闺女喜欢的玩意儿,都给我们维维送过来,我们啥都要。”
万良启看不惯万善嗜财如命的贱样儿,“你有没有个深沉?好意思张嘴要东西?”
“我乐意给,你管那么宽呢?”
“我也乐意给,我手里趁好贺儿,你舍不得我舍得。”(贺儿-钱财,物品)
万良启哼了声,“两个老帮菜,装什么大瓣蒜?谁不了解谁,你俩手里好玩意肯定不是祖传的。”
万善端起酒杯,“三位爷爷,正月没过完呢,和气生财,十个指头有长短,森林树木有高低。人生在世讲礼仪,千万不能乱规矩。”
“除夕雪满塞外白茫茫,怕冻了我身娇肉嫩的闺女,没能踏雪滑冰过来跟您三位拜年,正月里都是年,今天也不晚。我敬爷爷一杯酒……”
万善说了四段吉祥话,四位老人家谁也不落下,齐兰香满脸红光,也跟着喝了一杯酒。
中间万维莘饿了要吃奶,贺棠放下筷子说吃饱了,抱回屋喂孩子。
齐兰香不放心,找空碗夹了冒尖的羊肉端进屋给孙媳妇吃。
万善给三个老爷子点上烟,四个人默默抽了一根,先过过烟瘾,续上第二根才开始聊天。
万良启夹葱丝嚼着,“大孙子,你去人民医院闹一场,是为了避开保卫局的内斗?”
“我也是现场砸挂,本来想着开个疑似战后心理综合症,也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高伯京端着酒杯问:“啥心理,应激什么玩意儿?”
“就是战场杀人多了,或者身边战友牺牲刺激太大,导致精神障碍,暴躁、焦虑、抑郁、失眠。”
“你说这个啊,咱们部队里少见,偶尔有几个都调到后方,对面部队闹过哗营。”
高伯京抿了一小口,又来了一大口酒,嘶哈放下酒杯,在火锅里捞肉。
苏占魁吐出一口烟,“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做了一晚上噩梦,虽然知道我杀的是坏人,手还是发抖。”
“我的上级发现后给我做思想工作,说咱们的使命是救华夏,赶走侵略者,杀掉的敌人就是屠夫宰的猪,是有益于人民的。再到后面我也适应了,那群没人性的鬼子和帮凶就不配叫个人,杀他们是替天行道。”
“我第一次开枪干掉敌人,手一点不抖。”
“你离老远开枪抖什么抖?我那是直接抹脖子,血喷出去四五米远。”
“抹脖子算啥,我用刺刀挑死两个鬼子呢。”
万善一看又要吵架,咳嗽一声,“要说你们都不行,我一对八,还徒手弄死一个。”
“你碰上都是草头兵,枪都不知道咋开呢,有什么吹的?”
“别看你什么一对八,那都是散兵游勇,遇上两个鬼子也不行。虽然他们败了,要承认前期的鬼子确实很难搞,咱们是抗战后期才达到战损一比一的。”
“别被匣子里说的忽悠了,鬼子要真是面瓜,我们也不至于牺牲那么大。”
仨老头七嘴八舌批评万善的自大,万善也不生气。目前的宣传是蔑视敌人,实际真不能把鬼子当韭菜,挥舞镰刀随意收割。
轻视敌人,是对牺牲先烈的不尊重。
话题又回到保卫局,苏占魁夹了两筷子没夹到肉,放下筷子用毛巾擦脸,“大孙子,你说那个鲁专员是治安署派来巡视的,跟你们孔局长有仇?”
“仇谈不上,有嫌隙,二人肯定不对付。”
“鲁专员过来的紧张时刻,老孔让你身兼两个处,只为了让你吸引火力?”
高老爷子啧啧两声,“这哏节上把你顶出去,姓孔的做亏本买卖。你是他手下头号大将,放弃你等于丢车保帅,难道鲁专员专门过来对付他的?”
万善搓着手指,“不了解鲁专员是哪路神仙,我瞅着孔局长很紧张。他跟我说京城英模表彰大会延后,让我不要有想法,随后我就提出给保卫局写一篇文章,主要是表扬他的功绩,投到公安报上发表。”
“按理说我做的事对他都有利,为什么放弃我?上头准备空降哪位王爷?值得他下这么大注。”
万良启抱着膀子,“他这是舍本逐末,你爷爷我还没死呢,他把你当傻子来回溜呢!让你领导二处四处,你们局金政委、秦副局,还有刘副局都惦记二处的归属,冒出你这么一支奇兵,呵呵!”
“哪个会看你顺眼?他们不能跟一把手起冲突,就拿你开刀呗,你的性格宁折不弯,肯定跟他们斗得有来有回,还要到这里搬救兵。等我也下场,跟那边斗得两败俱伤,他迎接的人就到位了。”
“现在有两个疑点:其一,那个人是谁?”
“其二,为什么要跟你决裂?”
万善摩挲下巴,“我觉得是利用吧,决裂有点太绝对。”
苏占魁嘿嘿笑着:“小子,平常觉得自己挺聪明,杀伐果断,到了处级就露怯了。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上了中层就你好我好大家好,真到生死攸关时刻,上面也要真刀真枪干一场。”
高伯京点着万善,“前些年的风暴,你还没看明白吗?从来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你又不是他儿子,凭什么不能被抛弃当靶子。”
万善内心亮起闪电,这句话惊雷一般炸醒了他。
是啊,这个世界没有谁不能牺牲,官途钱途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没有温情似水,只有温柔一刀,又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