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白安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暗涌。
晏婉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那股想要冲上前去,揪住白安衣襟质问当年真相的疯狂冲动。
但她不能!她绝对不能!
万一……
万一这南城楚家,真的与白家的灭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此刻情绪失控,暴露身份,无异于自投罗网,飞蛾扑火!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珩一,甚至给庇护她的药王谷带来不少麻烦!
白希鸾则是纯粹抱着旁观者的好奇,面具下那双清澈的眼眸带着探究,仔细打量着这位刚刚还在众人言语交锋中心的主角。
这就是那个白安?身负楚家血脉,却又被白家收养的养子?
看上去倒是斯文俊朗,颇有几分书卷气,只是……不知怎的,这温润的表象莫名让她联想到了无极境里那个总是笑眯眯,却心思深沉的温礼,潜意识里觉得,这类表面越是温和无害的人,内里恐怕越是……难以捉摸,绝非易与之辈。
唯有云芝,阅历丰富的老练目光瞬间捕捉到了白安以及他身后那几名随从身上极其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异样!
他们的气息虽然还算平稳,但内里却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和虚浮,额角与鬓发间,更是渗出细密晶亮的冷汗,那原本应该红润的嘴唇,此刻竟隐隐泛着一种淡淡的黑紫色!
“各位,”云芝根本不给白安与岚山寒暄交谈的机会,抢先一步踏出,凛然质问,“你们方才……去了何处?”
白安正欲转向岚山,示意他不必插手自己的事务,却被云芝这突如其来,带着强烈压迫感的质问弄得心神一岔,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眼神中流露出茫然与不解。
“长老此言何意?我等只是……”
“回答我!”还不等白安将话说完,云芝再次发出厉声质问,语气比之前更加冷硬,声量也陡然拔高,蕴含着元婴修士的威压!
这突如其来的厉喝,不仅吓了白安及其随从一跳,就连一旁的晏婉儿,以及安静吃瓜的白希鸾,都感到诧异万分,不明白云芝为何会突然如此震怒?
只有几名修为较高,同样经验丰富的药王谷弟子,此时也隐约察觉到了白安等人身上的异样,纷纷面露凝重,出声附和自家长老。
其中一名弟子死死盯着白安等人,厉声喝问:“你们这副模样……难不成是擅自闯入了万毒谷地界?”
“万毒谷”三个字一出,白安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那可是在整个大陆上都凶名赫赫,仅次于无极境的邪恶势力!他们身为楚家之人,自是名门正派,自然不愿意与这等污秽之地扯上任何关系,沾上丝毫污名。
“诸位还请慎言!”岚山率先出声维护,他望向那几名药王谷弟子的眼神含着一丝隐晦的警告,语气带着不悦,“我南城楚家乃是堂堂正正的名门望族,岂会与那万毒谷有所牵扯?”
跟着白安一同回来的一名手下,似乎急于证明清白,忍不住抬手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后怕地解释道:“我们……我们就是沿着那边山谷边缘探查了一下,根本没敢深入!只是觉得那地方阴沉得厉害,连雾气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闻着让人心里头发毛,待着不舒服,就赶紧原路折返回来了。”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片终年笼罩在淡淡瘴气之中的山脉。
先前出声的那名药王谷弟子心猛地一沉,脸色骤变,声音带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糊涂!你们竟敢擅闯万毒谷外围地界?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皆可能蕴藏剧毒,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她的目光迅速而专业地扫过白安及其身后几名随从愈发明显的异常状态,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医者的笃定:“你们几人,脉象已显滞涩,唇色发绀,气息浮乱,分明是都已中毒了!”
“什么?中毒?”
“这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在那停留了一小会,并未与人交手,甚至未曾触碰任何可疑之物!”
“这位仙姑,您是不是看错了我等并未感到太多不适啊!”
白安带来的几名随从闻言,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甚至觉得有些荒谬的神情,纷纷七嘴八舌地出声质疑。
他们自觉身体除了些许疲惫和胸闷,并无其他大碍,怎么就被断定中毒了?
白安和岚山对视一眼,也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目光不由转向云芝,带着询问,想要让她这位大长老给出一个权威的说法。
却见云芝并没有制止自家弟子诊断的意思,只是面色紧绷,如同覆了一层寒霜,语气冰冷地确认道:“她们判断无误,观尔等气色、气息,确是中毒之兆,而且……毒性已然开始发作。”
白安心下猛地一紧,不知道是不是强烈的心理暗示作用,在听到云芝这肯定的答复后,他立刻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股憋闷感加重了,呼吸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顺畅起来。
然而,就像是为了印证云芝那精准得可怕的判断……
“呃啊!”
一声短促而充满痛苦意味的闷哼,猛地从队伍最后方响起!
只见一名随从突然双目骇然圆瞪,眼球布满血丝,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起来,随即“噗通”一声,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重重栽倒在地!
他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自己的胸口,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青紫骇人,张大嘴巴拼命喘息,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痛苦声响!
“阿武!”
“怎么回事?阿武你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楚家之人都大惊失色,慌乱起来。
紧接着,仿佛是连锁反应,另外几个试图上前查看同伴情况的随从,也猛地身体一僵,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接二连三地“噗通”倒地,症状与那最先倒下的阿武如出一辙,皆是死死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张大嘴巴如同离水之鱼,拼命想要呼吸!
白安脸色也是骤然剧变,正想强撑着开口询问具体情况,却骤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如同潮水般猛烈袭来,眼前景物天旋地转,剧烈晃动,脚下虚浮无力,一个踉跄就要向前栽倒!
“少爷!”幸而身旁的岚山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牢牢扶住,才避免了他摔倒在地的狼狈。
“云芝长老!这……这究竟是何毒?还请快快出手救治!”岚山此刻也彻底失了方寸,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从容镇定,焦急万分地看向云芝。
云芝反应极快,在那名叫做阿武的随从刚刚倒地的瞬间,她的身影已然快速掠出!
指尖凝聚着灵力,出手果断,迅速在白安和那几名随从周身几处关键大穴上连点数下,暂时封住了毒素随着气血疯狂运行的通道,强行延缓了扩散的速度,为后续救治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几名药王谷弟子也训练有素,立刻上前帮忙查看倒地者的具体情况,试图稳定他们的状况。
晏婉儿一开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当她反应过来时,便看到白安被岚山搀扶着,脸上此刻布满了痛苦之色,气息萎靡,望着他这副模样,晏婉儿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如果白安真的就是那个忘恩负义,勾结他人屠戮白家满门的白眼狼,那么此刻,看着他中毒受苦,奄奄一息,她心底深处真的闪过一丝……他罪有应得,死不足惜的想法。
白希鸾静立一旁,冷静地观察着这群突然毒发的人。
她好歹也是跟着美人师父牵机系统地学过一段时间蛊毒之术的人,虽说以她目前的造诣,还远远看不出这些人具体中的是何种奇毒,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身上所中的毒,阴损霸道,而且……绝非单一的一种!几种不同的毒性似乎正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在他们体内相互交织、激化,才造成了如此猛烈而迅速的发作效果。
“云芝长老!这毒……”岚山扶着脸色愈发难看,呼吸愈发急促的白安,语气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看向云芝。
云芝正全神贯注于以灵力封锁毒素,感知着那毒素的诡异与霸道,心中已是警铃大作,闻言眉头紧蹙,刚想冷声让他闭嘴,莫要干扰救治……
“呵呵……哈哈哈哈!”
一阵猖狂恣意,充满了戏谑与嘲弄,甚至带着几分神经质般癫狂意味的尖锐笑声,毫无预兆地从不远处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传来!
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仿佛看到了最令人愉悦的场面。
众人心神剧震,循着那令人极度不适的笑声猛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慵懒至极地斜倚在高高的树干枝杈之间。
那人穿着一身款式奇特、色彩浓艳、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宽大服饰,衣襟随意地大敞着,露出线条优美却带着病态苍白的锁骨与一片胸膛,他的肌肤是常年不见天日,近乎透明的白,五官深邃立体,异域特征明显,却无端透着一股子邪气与阴柔。
尤其那双狭长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挑,流转间媚意浑然天成,却又如同最美丽的毒蛇,藏着足以致命的危险。
他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卷弄着自己一缕墨色长发,举止妖冶魅惑,与药王谷整体清正、平和、圣洁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冲突感。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过来,他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笑得更加张扬肆意,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略显苍白的下唇,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又冰冷黏腻如同毒蛇爬过肌肤。
“哎哟哟~这不是都听见了吗?刚才云芝长老~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啦~他们,中、毒、了呀~~~”
他故意将“中毒了呀”几个字咬得极重,尾音百转千回,带着说不尽的嘲讽、戏弄与幸灾乐祸。
云芝在看清楚此人容貌与打扮的瞬间,周身原本就冷冽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与高度警惕,一字一顿地寒声道:“万毒谷的人!”
那妖冶男子对云芝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敌意完全视若无睹,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姿态慵懒地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继续用那令人牙酸的阴阳怪气腔调说道:“云芝长老~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呢?气坏了您这金贵的身子,多不值当呀?咱们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虽然嘛……一向是王不见王,互看不顺眼得很呐~”
岚山一听此人竟是万毒谷的人,立刻联想到白安等人的诡异中毒,当即怒不可遏,厉声质问道:“是你?是你这妖人给我家少爷下的毒?”
那男子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一串更加愉悦而轻蔑的轻笑,他摇了摇头,纤长如白玉般的手指随意地指向白安他们来时的那条小径方向,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内里却蕴含着一种对生命的极端漠然与残酷。
“下毒?呵……这位大叔,你可别随便冤枉好人呀~”他眨了眨那双媚意横生的眼睛,一脸无辜,“我今日心情还算不错,可没那份闲情逸致,亲自对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出手。”
他歪着头,眼神如同在打量一群自己走入陷阱,愚蠢透顶的猎物,充满了居高临下的玩味与讥讽。
“明明是他们自己不长眼,非要误闯进我们万毒谷的地界,大叔,你怕是不知道吧?”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那地方的空气、泥土、草木,甚至你们呼吸的每一缕看似寻常的雾气,可都日夜浸染,滋养着咱们谷中精心调配的无数种小玩意儿呢。”
“是他们自己……主动惊扰了这些沉睡的小宝贝呀~”
“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极其无辜的表情,然而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却是毫不掩饰的恶毒与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