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一品的顶层公寓里,阎可妮正跪在地上。
她的指尖裹着一块湿润的鹿皮巾,正小心翼翼地从大理石地砖的缝隙里,捻起一粒比米粒还小的玻璃碎渣。
在她身旁,一个黑色的垃圾袋已经装了半满。
昨晚那辆黑色越野车疯狂撞击的碎片,被她一块块捡了回来。
地下车库里,那辆定制的宾利车身布满凹痕,挡风玻璃裂成了蛛网。
阎可妮的动作很轻,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片都是罪证。
`「他们越界了。」`
竟然这么心急,想要置她于死地
她站起身,将最后一粒碎渣扔进垃圾袋,封好袋口。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欣欣房门口。
门虚掩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
许童没有坐在椅子上。
她就那么靠着床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只手拿着退热贴,轻轻覆在女儿欣欣滚烫的额头上。
孩子睡得很沉,呼吸已经平稳下来。
她换上居家服,额角的伤口贴着一块方形的创可贴,在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显得格外憔悴。
她看起来疲惫极了。
阎可妮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框上,声音压得极低。
“老板,马可的消息来了。”
许童没有回头。
“说。”
“那辆越野车是套牌,车本身是黑车。事后一小时,在城郊的废车场被烧成了空壳,线索断了。”
许童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轻柔地为女儿掖好被角。
“人呢?”
“四个,都戴着面罩。但马可的车载记录仪拍到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腕。”
阎可妮顿了下,声音更冷了。
“一个黑色的蝎子纹身。”
“我查了,道上有一伙亡命徒,叫‘蝎子’。拿钱办事,出手狠辣,从不留活口。”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只有欣欣轻微的呼吸声。
许童缓缓转过头。
一晚都没合眼,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们不接散活。”许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只为固定的人办事。”
阎可妮点头。
“是。能请动‘蝎子’的人,不多。”
许童慢慢地站起身,因为久坐,她的身体晃了一下。
阎可妮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扶,却被许童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本来想陪他们玩玩。”
许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这座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她转过身,看着阎可妮。
“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不想玩了。”
阎可妮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老板动了真怒。
“我要他们,死。”
最后一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查。”许童下达了命令,“查‘蝎子’背后的人。不管是谁,把他给我揪出来。”
“然后呢?”阎可妮问。
许童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给他送一份大礼。”
* * *
市委大院。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凝重几分。
三号楼,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墙壁上爬满了常青藤,在秋日里依然绿得茂盛
书房内,檀香袅袅。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一笔一划地练着字。
魏老。
他手腕很稳,笔下的字迹苍劲有力,一如他本人。
“铃——!”
突然,刺耳的铃声划破了满屋
魏老的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刺眼的黑点。
他放下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
他伸出布满老年斑却依旧有力的手,拿起了沉重的听筒。
“魏。”
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压抑着惊慌的声音。
魏老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握着听筒的指节,却一寸寸收紧。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听筒里的声音变得更加急促。
魏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林家的那个丫头?”
“三年前那个?”
他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在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魏老却像是没听见。
他的目光,穿透了时空,落在了书架上一个蒙了些许微尘的相框上。
那是一张十几年前的奠基仪式合影。
三个人正握着手,他们身后,一块巨大的展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
【城东工业废料处理中心奠基仪式】
“我知道了。”
魏老突然开口,打断了电话那头的惶恐。
他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慌什么。”
“不过是一个复活的女人而已。”
他的语气很轻。
“让老吴过来。”
“叫上张海东,让他一起。”
“到我这里来。”
“现在。”
“咔哒。”
他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魏老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巨大的银杏树。
`「秋天到了。」`
他的嘴里,无声地念叨着。
`「是该扫扫落叶了。」`
* * *
十五分钟后。
一辆黑色的奥迪A6,挂着市政牌照,悄无声息地滑入大院,停在了三号楼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男人走了下来。
张海东。
他三十多岁,面容普通,但眼神像鹰一样锐利,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锋利感。
楼门口,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在焦急地踱步,正是老吴。
看到张海东,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去。
“海东,你可算来了。”
张海东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已经越过老吴,看向三号楼
“魏老……他情绪很不好。”老吴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声音都在发抖。
张海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
两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地走上台阶。
老吴深吸一口气,抬起颤抖的手,正要敲门。
“吱呀——”
门,自己开了。
门后,是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
走廊尽头,一盏孤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魏老的身影,就站在那等着他们俩。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