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走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周耀辉面前的桌子上。
茶水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周耀辉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周总,喝点水吧。”
年轻警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关切,但眼神却冷得像冬天的冰。
周耀辉没有动。
他只是瘫在审讯椅上,像一具被抽走了骨头的皮囊,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刺眼的白炽灯。
肖局长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周耀辉的心脏上。
“想清楚了?”
肖局长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周耀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
前面是万丈深渊,身后是步步紧逼的猎犬。
他无路可退了。
“我说。”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从砂纸上刮下来的。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
肖局长的眼睛亮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对着门口的年轻警员点了点头。
警员立刻转身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拿着录音笔和一沓文件回来了。
“开始吧。”
肖局长按下录音笔,红色的指示灯亮起。
周耀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狂妄和暴戾,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三年前,许童出事,不是意外。”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是我和魏国强,还有董宇,一起策划的。”
肖局长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整个审讯室,瞬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为什么?”
肖局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因为她发现了。”
周耀辉的眼神变得涣散,仿佛在回忆那个他一直想要忘记,却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
“她发现了我们在洗钱。”
“什么钱?”
“黑钱。”
周耀辉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听不清。
“魏国强的宏发物流,表面上是做正规的货运生意,实际上是在帮一些见不得光的人,把钱洗白。”
“赌博的、走私的、甚至是一些更脏的钱,都通过他的物流公司,一笔笔地洗干净,变成合法的商业流水。”
“而我的星辉传媒,负责制造舆论,掩盖那些不该被人看到的东西。”
“董宇的初心集团,则是最后一环,负责把洗白的钱,投资到正规的项目里,彻底漂白。”
肖局长的眉头越皱越紧。
“许童是怎么发现的?”
“她当时是初心集团的财务顾问。”
周耀辉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太聪明了,也太较真了。”
“她发现公司账目上有几笔大额资金的流向不对,就开始追查。”
“她查到了宏发物流,又查到了我的星辉传媒。”
“她找到董宇,想让他报警。”
“但董宇那个废物,他已经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放弃?”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魏国强。”
“然后呢?”
肖局长的声音变得更冷。
“然后魏国强找到我,说这个女人不能留。”
周耀辉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他说,如果让她把事情捅出去,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我当时也怕,就同意了。”
“我们两个人商量了一个计划。”
陈婉婷负责稳住许童,让她相信他会处理这件事。”
“魏国强负责找人动手。”
“而我,负责事后的舆论控制,把这件事塑造成一场意外。”
“谁动的手?”
肖局长的声音像刀子一样,直插周耀辉的心脏。
“是魏国强找的人。”
周耀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陈婉婷负责下药把许童迷晕。
“陈强陈婉婷的弟弟，,还有几个帮手。”
“他们把许童弄到一个废弃的工厂,然后制造了一场自杀身亡。”
“我们以为她死了。”
“结果呢?”
“结果她没死。”
周耀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
“三年后,她回来了。”
“她变了一个人,连脸都不一样了。”
“但她的眼神,我永远忘不了。”
肖局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张海东的死,也是你们干的?”
周耀辉点了点头。
“张海东当年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
“魏国强花了很多钱,买通了他,让他把案子定性为意外。”
“但这几年,张海东的胃口越来越大,一直在敲诈我们。”
“魏国强觉得他是个隐患,就让阿峰处理了。”
“阿峰是谁?”
“是魏国强最信任的人。”
周耀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畏惧。
“他是个狠人,魏国强所有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他去办的。”
“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周耀辉摇了摇头。
“魏国强死后,阿峰就消失了。”
“他拿走了魏国强的公文包,里面有很多重要的东西。”
“我也在找他,但找不到。”
“那个公文包里有什么?”
周耀辉的眼神变得更加涣散。
“我不知道全部,但我知道里面有一些记录。”
“关于我们这些年做过的所有事情的记录。”
“还有一些照片,一些文件。”
“那些东西如果被曝光,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肖局长的眉头紧锁。
“你说你们在帮人洗钱,那些人是谁?”
周耀辉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露出了极致的恐惧。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
“我真的不知道!”
“魏国强从来不让我接触那些人,他说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我只知道,那些人的能量很大,大到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就像蝼蚁一样。”
“魏国强有时候会提到一个人,他叫那个人‘先生’。”
“但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
“我只知道,魏国强很怕他。”
肖局长的心沉了下去。
“先生”。
又是这个代号。
“许童母亲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肖局长的声音变得更加严厉。
“不是!”
周耀辉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
“我发誓不是我!”
“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公司,我儿子刚出事,我哪有心思去管别人!”
“而且我知道,动许童的家人,就是在找死!”
“那个女人,她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好欺负的小绵羊了。”
“她背后有人,有钱,有势力。”
“我就算再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惹她!”
肖局长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破绽。
但周耀辉的眼神里,只有恐惧和绝望,没有任何心虚。
“那你觉得,会是谁?”
肖局长换了个问法。
周耀辉沉默了。
“说。”
肖局长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
“我……我怀疑……”
周耀辉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
“是那位‘先生’。”
“为什么?”
“因为魏国强死后,阿峰拿走了公文包。”
周耀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个公文包里,肯定有一些关于‘先生’的秘密。”
“如果阿峰把那些东西交给了‘先生’,那‘先生’就会知道,许童在查我们。”
“而许童能查到我们,就说明她手里也有一些证据。”
“‘先生’肯定想知道,许童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
“所以他派人去许童家里,想找到那些证据。”
“结果许童的母亲刚好在家,就……”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肖局长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砰!”
巨大的声响在审讯室里回荡。
“你们这群畜生!”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为了钱,你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谋杀、洗钱、贿赂警察!”
“现在连一个无辜的老人都不放过!”
周耀辉低着头,不敢说话。
肖局长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有。”
周耀辉点了点头。
“我手里有一些录音和文件,是我当年为了防着魏国强,偷偷留下的。”
“东西在哪?”
“在我家的保险柜里。”
周耀辉报出了密码和地址。
肖局长立刻对着门口的警员挥了挥手。
“马上去取。”
警员点头,转身离去。
审讯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周耀辉瘫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肖局长。”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我儿子,他是无辜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
“求你们,保护他。”
肖局长冷冷地看着他。
“你现在知道担心儿子了?”
“当年许童出事的时候,她女儿才两岁。”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孩子会怎么样?”
周耀辉的脸色更白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肖局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耀辉,你的供词我们会核实。”
“如果属实,我们会考虑给你一个污点证人的机会。”
“但你别想着逃脱法律的制裁。”
“你做过的那些事,足够你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门关上的瞬间,周耀辉终于崩溃了。
他趴在桌子上,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哭声。
***
市局刑侦支队的走廊里,灯光惨白。
肖局长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支烟。
他很少抽烟,但今天,他需要尼古丁来让自己的神经稍微放松一点。
“局长。”
李队从另一头走了过来。
“周耀辉家里的东西取回来了。”
他递过来一个密封的证物袋。
里面是几个U盘,还有一沓文件。
肖局长接过来,没有打开。
“技术队连夜分析,明天早上给我报告。”
“是。”
李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局长,许小姐那边……”
肖局长吐出一口烟雾,眼神变得深邃。
“她现在在医院?”
“是,一直守在IcU外面,没有离开。”
“派两个人过去,保护她和她女儿的安全。”
肖局长顿了顿。
“另外,查一下阿峰的下落。”
“这个人,是关键。”
“是。”
李队转身离去。
肖局长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
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而那个神秘的“先生”,就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操控着一切。
他忽然想起了许童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温柔如水,如今却冷得像冰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
海城第一人民医院,IcU探视长廊。
许童依旧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
她已经站了一整夜。
身上披着的马可的外套早就滑落在地,她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看着玻璃窗内,那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毫无生息的母亲。
监护仪上的生命曲线,顽强地跳动着。
一下,又一下。
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小童。”
马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端着一杯热咖啡,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
“喝点吧,你一夜没吃东西了。”
许童没有动。
她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饿。”
马可叹了口气,也不勉强她。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着玻璃窗内的母亲。
“肖局长刚才打电话过来了。”
马可开口,打破了沉默。
“周耀辉招了。”
“他说三年前的事,是他和魏国强还有陈婉婷一起策划的。”
“还说你妈的事,可能是那个‘先生’干的。”
许童的身体微微一颤。
但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盯着玻璃窗内的母亲。
“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从我妈家里的保险柜被撬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
***
星辉传媒大厦楼下,已经被无数记者和围观群众堵得水泄不通。
周耀辉被警察带走的视频,在网络上疯狂传播。
各种猜测和谣言,像病毒一样扩散。
星辉传媒的股价,已经跌停。
公司内部,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在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董宇坐在自己破败的办公室里,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整个人都傻了。
周耀辉被抓了。
而且,还招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
电话那头,传来许童冰冷的声音。
“童童,我……我……”
董宇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耀辉被抓了,他什么都说了。”
“我知道。”
许童的声音依旧平静。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想自首。”
董宇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警察,我争取污点证人,我……”
“太晚了。”
许童打断了他。
“董宇,你以为现在自首,就能洗清你的罪孽吗?”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