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外头的喧嚣和潮湿一下子被隔在了玻璃墙外。
冷气开得不高,刚刚好能把人从外面那股潮湿闷热里拉回来,像是一块不那么明亮、却让人能松口气的安静角落。
南枝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她看见浩介抱着湿漉漉、头发还滴着水的只夏进来,神情里只是短暂闪过一丝了然,然后什么都没问。
她走过来,动作干净利落地从自己的手包里抽出一沓密封好的一次性毛巾,拆开塑料包装的“哧啦”声在这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特别清晰。
南枝蹲下来,像照顾一个淋了雨的孩子一样,一点点帮只夏擦着手腕、擦着湿掉的后颈和冰凉的发尾,指腹偶尔划过那块还残留着污渍的衬衫领子,力道很轻,生怕弄疼她。
只夏坐在沙发一角,整个人还有些僵着,背微微弓着,手指扣在毛巾边缘——她想说些什么,可嗓子眼干得发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心里那团被冷风和雨水泡得死死的东西,却在这一刻悄悄松动了些。
她不是第一次被浩介这样拉一把了。
前一次是在艺术展会,那时候也差不多,只夏当众中打碎了1800万的南非钻石,场面差点收不住,是浩介从人群后面走出来,简单几句话就让所有人闭了嘴。
像一块替她挡住风雨的石头,不多话,却安安稳稳立在那里。
她忽然觉得,好像从没认真跟他说过一句“谢谢”。
可话到嘴边,又被什么堵了回去,只剩下一声哑得快要听不见的“我……”
“没关系,夏小姐。”
浩介像是没给她留更多解释的机会,站在那儿,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我差不多都明白了,合同再签就行了。”
那几个字像是一块石头丢进她心口里,砸得一阵钝疼之后,却又让她后背那根紧绷的弦一点点松开了。
只夏差点没忍住,眼泪又要涌上来——
这一下午,好像没有白忙活。
翻垃圾,蹲在雨里,忍着全公司指指点点……她好像忽然找到了一个不算完美、却能落脚的答案。
她低下头,手指捏住那张被南枝擦干净的毛巾,心里反复转着“合同合同”这两个字,像要用这两个字把这会儿酸涩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眼眶都堵回去。
可下一秒,浩介忽然俯下身,声音轻得像贴在耳畔。
他离她很近,近到只夏能看清他眼睛里那点深色的光,也能听见他在这封闭又安静的会议室里低声说:“给你添麻烦了,夏小姐。”
只夏愣了一下,呼吸都像是忘了该往哪里走。
会议室外的雨云已经散了,天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落下一道一道的影子,像是只为他们两个留的一方小小舞台。
她看着浩介的脸,忽然觉得脑子里什么“合同金额”、“方案补救”都没了,剩下的只是这个男人此刻清晰的眉眼,和那声低得过分体贴的“夏小姐”。
她原本已经被空调吹暖的指尖,忽然又有点发烫。
只夏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去抓住他的手,想把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藏在指缝里递过去。
可她的指尖还没碰到,浩介已经直起了身,语气带回了一贯的冷静利落:“渡边那边有点事让我过去处理一下,先失陪了。”
他没有停留太久,只是抬手帮她把肩上的外套理了理,动作快得像风,随即走到门口,轻轻地替她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门关上的一瞬,外头的脚步声、远处人事部小姑娘的笑声,还有偶尔几声打印机的“嗡嗡”声,全都隔在了这扇玻璃之后。
只夏还坐在那里,指尖还悬在刚才伸出去的半空,没来得及收回来。
空气里有浩介西装外套带着的温热味道,还有她掌心里藏着的、没说完的那句“谢谢”,和没敢说出口的“你真好”。
她好像什么都忘了,什么1200万,什么方案,什么要怎么补救……
只夏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傻得像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刚刚对一个体面优秀的男人心动,连掩饰都没来得及学会。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低头摸了摸肩头的外套,嘴角有点发烫,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情绪却被这温暖的布料包得妥妥帖帖。
只夏在心里小声地告诉自己:
别怕,这次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