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拉长音调,让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并不代表我会对你们放松要求。下一题,五分钟后开始。这次再答错,两百个俯卧撑。”
然而这一次,队伍中没有人露出畏惧的神色。方辰阳与周明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但有了彼此的支撑,再难的关卡也显得不再可怕。
阳光洒在训练场上,将每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汗水浸湿的土地上,留下的不只是身体的印记,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在这片特殊的土地上,一群年轻人正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诠释着“战友”二字的真正含义。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殷红,训练场上拉长了无数道疲惫的身影。方辰阳感觉自己的双臂像是被灌满了铅,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酸痛。肱二头肌仿佛已经脱离了身体,只剩下麻木的疼痛在无声地抗议着这一整天的折磨。
他偷偷活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连最简单的握拳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身旁的周明川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和微微颤抖的小腿肌肉,同样暴露了他已接近极限的状态。
就在这片沉默的疲惫中,袁明教官那特有的铿锵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个脚步声都像是敲在选拔者们的心上。
“立正!”袁明的声音划破傍晚的宁静。
队伍瞬间绷紧,尽管每个人都在忍受着身体的极度不适。
袁明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队伍中央:“今天一道题也没有做出来的,出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方辰阳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他看见前排有两个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队列。
那是张浩和李俊——队伍里话不多的两个人。张浩来自北方农村,皮肤黝黑,手掌上布满了老茧;李俊则是个城市兵,看起来文质彬彬。此时,两人虽然满身尘土,汗水在训练服上结成了白色的盐渍,但身姿依旧挺拔。
袁明走到他们面前,沉默地注视了他们良久。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严肃的脸上,勾勒出刚毅的轮廓。
“很遗憾,”袁明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你们没有通过今天的测试。”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方辰阳看见张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李俊则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这是他紧张时习惯性的动作。
“为什么?”张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们的体能明明已经合格,只是今天的考试没有写完,就要被淘汰吗?”
李俊突然抬起头,朝着天空嘶吼:“我不服!”这三个字在傍晚的训练场上回荡,带着不甘和委屈。
所有选拔者都屏住了呼吸。方辰阳注意到站在他斜前方的童安然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周明川的眉头微微皱起,而萧胖子则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袁明的脸色依旧平静如水,但眼神却变得更加锐利:“没有为什么。再厉害的军人,没有了知识、没有了服从、没有了军规,最终都将会被淘汰。”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队伍,仿佛在对着每一个人说:“你们不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醒了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选拔者们。方辰阳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淘汰,更是一种警示。
“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首先就是要服从命令。”袁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张浩和李俊沉默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的不甘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两人缓缓转身,朝着训练场出口的方向迈步。他们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方辰阳的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内心翻江倒海。他看见两人走到国旗台下,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浩和李俊同时转身,面向鲜艳的五星红旗,举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军礼。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挺直的身躯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悲壮。
方辰阳看见泪水无声地从两人脸上滑落,但他们的身姿没有丝毫晃动,敬礼的手臂稳如磐石。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袁明所说的“服从”的真正含义——不是盲从,而是在理解命令背后的意义后,依然选择坚守军人的尊严。
训练场上寂静无声,只有晚风拂过旗面发出的猎猎声响。方辰阳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他环顾四周,发现不少选拔者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童安然紧抿着嘴唇,眼中闪烁着泪光;周明川的喉结微微滚动,向来冷静的脸上也浮现出少有的动容;萧胖子则直接用手背抹了把眼睛。
但最让方辰阳震撼的,是那两个被淘汰者离开时的姿态。他们没有垂头丧气,而是挺直腰板,迈着军人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消失在暮色中。
“怎么做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优秀军人?”这个问题在方辰阳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想起今天早晨的烟雾弹突袭,想起冷水冲击时的刺骨寒冷,想起在极度疲惫中挣扎答题的煎熬,更想起刚才那令人心痛的一幕。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真正的优秀军人,不仅要有过硬的体能和技能,更要有坚定的信念和服从命令的觉悟。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依然保持尊严,是在被迫离开时依然不忘向国旗敬礼。
方辰阳深吸一口气,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最初的迷茫和动摇逐渐被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所取代。他挺直了原本因疲惫而微微弯曲的脊背,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袁明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训练场的沉默:“记住今天你们所看到的一切。特种兵这条路,不是靠一时的热血就能走到底的。现在,解散!”
队伍缓缓散开,但没有人立即离开。大家都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带来的震撼中。方辰阳看见周明川朝着国旗台的方向望了许久,童安然则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装备,动作比以往更加认真。
夜幕缓缓降临,训练场上的灯光次第亮起。方辰阳抬头望向在夜风中飘扬的国旗,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知道,今天的这一幕将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军旅生涯中最重要的一课。
真正的训练,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接下来的一切挑战。
当灰白色的烟雾再次嘶吼着涌入宿舍,方辰阳的反应已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他没有惊醒,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完全睁开眼。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肌肉记忆取代了思考。黑暗中,只听见一片利索的窸窣声——拉链划过齿轨,布料摩擦皮肤,鞋带迅速收紧。没有人说话,沉重的呼吸声是唯一的伴奏。
这几个月里,每一天都以同样的方式被粗暴地唤醒。日子仿佛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陀螺,在极度疲惫与短暂休整的两极间高速旋转。负重越野将肺叶灼烧殆尽,各种突破生理极限的体能训练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射击训练让虎口震裂结痂又再震裂,搏击训练在筋骨上留下青紫的勋章,野外生存则考验着意志的底线。
训练场集合,朝阳或细雨,寒风或烈日,背景在变,但核心不变:重复,重复,再重复。将每一个战术动作、每一种武器装备的使用、每一条战场准则,用汗水甚至鲜血反复锤打进身体里,直到它们成为比呼吸更自然的条件反射。
方辰阳早已融入了这个被反复淬炼的集体,甚至可以说,他就是这个集体的一部分。但这种“融入”伴随着一种尖锐的痛楚——你刚刚记住某个战友的名字,熟悉了他的口音,或许还在深夜分享过一块压缩饼干,下一次集合时,他的铺位可能就已经空了。淘汰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最初的三百人,如同沙漏中的细沙,在日复一日的严苛筛选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次有人离开,队伍里就会短暂地弥漫开一种复杂的沉默,有兔死狐悲的寒意,更有一种“下一个会不会是我”的紧迫感。这种失去刚认知的战友的感觉,从最初的刺痛,渐渐沉淀为一种沉重的释然——能留到现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证明。
直到第一百四十天。
泥浆冰冷粘稠,没过小腿。雨水和汗水模糊了视线。方辰阳、周明川和另外三十四人正扛着一根需要合抱的沉重圆木,在齐膝深的泥坑中进行接力。每个人的喉咙里都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上青筋暴起,腿肚因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泥水溅入口中,带着土腥和咸涩。这是一场纯粹的力量、意志与团队协作的考验,是这近五个月地狱生涯最寻常不过的片段。
就在方辰阳感觉胸腔快要炸裂,几乎要脱力跪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