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宅的院门关上的刹那，霍恒攥紧的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夜风卷着院墙内飘出的淡淡血腥味，钻进鼻腔里，像根细针反复刺着他的神经——正一道长的惨叫声、恶鬼得意的狞笑、女子袖口那抹刺目的暗红，在他脑海里搅成一团，烧得他心口发疼。
“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猛地抬头，眼里的迷茫被怒火取代，“爹说过，仙力是用来护人的，不是用来看着人送死的！”
脖子上的清心玉还在微微发烫，却不再是警示的灼痛，反倒像一股温热的力量顺着脖颈往下流，融进四肢百骸。霍恒深吸一口气，指尖的红光不受控制地泛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这是愤怒与决心催发的仙力，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孤勇。
他绕到张宅侧门，那扇虚掩的门还留着缝隙，像一张嘲讽的嘴。霍恒没有再隐藏身形，指尖凝聚仙力轻轻一推，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大缝。庭院里的妖气比之前更浓了，昏黑中，那株绿藤的叶子彻底枯萎，垂在墙头像一堆烂草，空气里除了腐叶味，又多了股淡淡的焦糊味，想来是正一道长的桃木剑被妖气侵蚀后的味道。
“出来！”霍恒对着书房的方向大喊，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别躲在里面装模作样！”
书房里没有回应，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呜呜”声，像恶鬼的低泣。
霍恒不再犹豫。他双脚微微发力，体内仙力顺着脚底涌向地面，借着反冲力猛地向前扑出——这是他偷偷练了无数次的“轻身术”，虽没正式学过轻功，却能借着仙力让身体变得轻盈。他的身影像一道残影，瞬间冲到书房门前，右腿带着风声狠狠踹出：“给我开！”
“哐当——！”
木门不堪重负，门闩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庭院里炸开，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书房内的景象瞬间暴露在月光下：油灯已被打翻在地，火焰烧着了桌布，冒出滚滚黑烟；正一道长的尸体蜷缩在墙角，青色道袍被黑气腐蚀得千疮百孔，桃木剑落在一旁，剑刃上的金光早已熄灭；而那穿绿裙的女子，正站在尸体旁，背对着门口，听见声响缓缓转过身来。
她脸上的“绝色”早已扭曲，人皮因愤怒而微微鼓胀，眼角的纹路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皮肉。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没有了柔媚，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嘴角咧开，露出半颗尖锐的獠牙：“不知死活的小崽子，居然还敢回来送死！”
“是你害死了道长！”霍恒怒喝一声，指尖红光暴涨，瞬间凝聚出两尺长的光剑，“今天我非要除了你不可！”
话音未落，恶鬼率先发难。她抬手一挥，指尖弹出一缕浓郁的黑气，像条毒蛇似的直扑面门，带着刺鼻的腥臭。霍恒瞳孔骤缩，来不及挥剑格挡，下意识地催动“自然元素隐藏术”——绿光一闪，他的身影瞬间融入身后的老槐树阴影里。
“嗤——！”
黑气擦着他的耳边飞过，重重打在老槐树上。树干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树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枯萎，汁液顺着裂缝渗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没一会儿，半棵树就彻底失去了生机，叶子纷纷掉落，像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霍恒躲在树后，心脏“咚咚”狂跳——这黑气的毒性，比他想象的还要强！他不敢再大意，握着红光剑的手紧了紧，趁着恶鬼收回黑气的间隙，猛地从树后窜出，光剑带着凌厉的风声，朝着恶鬼的胸口劈过去：“看剑！”
红光剑划破空气，留下一道耀眼的光痕，眼看就要劈中恶鬼的绿裙。可就在剑刃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瞬间，恶鬼的人皮突然泛起一层淡淡的黑雾，光剑劈在黑雾上，竟像砍进了棉花里，只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就这点能耐？”恶鬼冷笑一声，侧身躲过，绿裙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阴风，“仙童的名头，不过如此！”
霍恒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光剑——剑刃完好无损，却没有半分击中实体的触感。他这才反应过来：恶鬼的人皮不仅能伪装，还能形成屏障，隐匿妖气核心！他的仙力虽强，却像拳头打在空处，根本找不到攻击的要害。
没等他调整姿势，恶鬼突然发起反击。她的人皮猛地鼓起，像被吹满气的皮囊，紧接着，无数条黑色的触角从人皮的缝隙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像极了腐烂的树根，带着黏腻的液体，朝着霍恒缠过来。
“小心！”霍恒下意识地后退，光剑横扫，斩断了最前面的几条触角。可那些触角仿佛无穷无尽，斩断一条，立刻又冒出来两条，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更可怕的是，被斩断的触角落在地上，还在不停蠕动，散发出浓浓的黑气。
“缠住他！”恶鬼嘶吼着，声音不再柔媚，而是充满了恶鬼本相的狰狞。
一条触角绕过光剑的防御，精准地缠上了霍恒的手腕。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触角上传来，像冰水浇在皮肤上，顺着手臂往身体里钻。霍恒只觉得浑身一僵，体内的仙力突然变得滞涩起来，原本流畅运转的红光剑，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握剑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
“哈哈哈！知道老夫的厉害了吧！”恶鬼的笑声里充满了得意，“这是‘蚀仙雾’，专门克制你们这些修仙的小崽子！仙力越弱，死得越快！”
又有几条触角缠了上来，分别缠住了霍恒的另一只手腕和脚踝。寒意越来越重，仙力几乎要凝固在经脉里，红光剑“嗡”地一声，险些从他手里脱落。霍恒挣扎着想要挣脱，可触角越缠越紧，黏腻的液体蹭在皮肤上，又凉又滑，让人头皮发麻。
“放开我！”霍恒怒喝着，用尽全力催动仙力，试图用红光剑斩断触角。可仙力运转得太慢了，光剑只抬起半寸，就又重重落下，剑刃擦过地面，溅起一串火星。
恶鬼缓缓走近，人皮上的裂痕越来越多，青黑色的皮肉在裂缝后若隐若现。她盯着霍恒，像在打量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你的仙力比那老道醇厚多了，要是吸了你的精血，老夫的修为定能再涨百年！”
霍恒的心跳越来越快，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难道自己刚下山就要死在这里？不仅没救成张生，还赔上了自己？不行！爹还在仙山等着他，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就在这时，云仙人的话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华奇，仙力强不代表能赢！遇到比你厉害的对手，别硬拼，要学会借力打力，找他的弱点！”
借力打力？弱点？
霍恒的目光快速扫过恶鬼的全身——人皮虽能隐匿核心，却并非没有破绽！刚才他挥剑时，明显看到人皮的眼角处比其他地方更薄，黑气也更淡；还有之前在窗外看到的，屏风上的影子没有脚，想来是人皮的脚部与恶鬼本相贴合得最差！
一个念头瞬间在他脑海里成型。
他故意垂下手臂，红光剑的光芒彻底熄灭，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声音带着哭腔：“我错了……我不该多管闲事……你放了我吧……”
恶鬼果然上当，停下了逼近的脚步，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但她的警惕性还是降低了，缠在霍恒手腕上的触角也松了几分。
霍恒的手指悄悄在背后凝聚仙力，目光死死盯着恶鬼的眼睛——那人皮的眼角处，裂痕又扩大了些，隐约能看到里面浑浊的黄色瞳孔。他深吸一口气，趁着恶鬼低头打量他的瞬间，突然发难！
“就是现在！”
他没有去挣开触角，反而猛地往前一扑，像是要摔倒在地。恶鬼下意识地弯腰去看，就在她的脸靠近霍恒的瞬间，霍恒猛地抬起右手，指尖仙力暴涨，对着地面大喝一声：“起！”
“嗡——！”
地面上的碎石子突然“哗啦啦”地跳起来，足足有十几颗，在仙力的操控下，像子弹似的朝着恶鬼的眼角飞去！这是他练了无数次的控物术，平时用来偷摘桃子、搬运柴火，此刻却成了救命的利器。
“噗噗噗！”
石子精准地击中了恶鬼的眼角，人皮被打得裂开一道更大的口子，黑色的汁液从裂缝里喷出来，溅了霍恒一脸。
“啊——！”
恶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受伤。她捂着眼睛后退，缠在霍恒身上的触角瞬间松开，黑色的雾气从她身上疯狂涌出，庭院里的温度再次骤降，地面上的石子都结了一层薄冰。
霍恒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向后闪退。他的身体还带着刺骨的寒意，仙力也运转不畅，脚步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他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就往院外跑，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小崽子！你给我站住！”恶鬼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滔天的怒火，“老夫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霍恒不敢回头，他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条触角追了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他拼尽全力催动仙力，脚下的速度更快了，冲出侧门的瞬间，还不忘用控物术把门“砰”地关上。
“咚！”
无数条触角重重撞在门板上，木门瞬间被撞出无数个窟窿，黑色的汁液从窟窿里渗出来，腐蚀着门板。
霍恒一口气跑出十几丈远，直到躲进对面的老槐树后，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衣衫，贴在身上凉丝丝的，手腕和脚踝处还留着触角勒过的红痕，又疼又麻。
他回头看向张宅的方向，侧门已经被触角撞碎，恶鬼的怒吼声隔着夜色传来，却没有追出来。想来是刚才的石子击中了她的弱点，让她暂时无法行动。
“好险……”霍恒瘫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刚才的缠斗不过短短几分钟，却比在仙山练一整天仙法还要累，每一秒都在生死边缘徘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的红光还在微微跳动，却比之前黯淡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妖邪交手，才明白云仙人说的“实战比练法更重要”是什么意思——仙法再强，没有经验，也只是纸上谈兵。
“恶鬼的弱点在人皮上……”霍恒小声嘀咕着，回忆着刚才的细节，“尤其是眼睛和脚部，那里的人皮最薄，容易攻破。但她的黑气和触角太厉害，硬拼根本不行……”
脖子上的清心玉渐渐恢复了温热，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霍恒摸了摸玉坠，心里突然想起云仙人教他辨识妖邪时说的话：“画皮鬼以人皮为盾，以精血为食，最惧纯阳之物。寻常仙力只能伤其皮毛，唯有至阳至净的东西，才能破她的人皮，灭她的妖核。”
纯阳之物？
霍恒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想起正一道长的桃木剑是浸过纯阳水的，虽然没能斩妖，却也让恶鬼忌惮；云仙人的笔记里也写过，纯阳血、正午阳光、千年桃木，都是克制阴邪的利器。
“对！找纯阳血！”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刚才的缠斗让他狼狈不堪，但心里的绝望已经被决心取代。他知道，这一次他不是在逞能，而是真的找到了对付恶鬼的方向。
夜色依旧浓稠，但霍恒的眼神却格外坚定。他望了一眼张宅的方向，转身朝着书院的方向跑去——他记得，书院里的学子李墨，是出了名的纯善处男，他的精血，或许就是能破邪的纯阳血。
身后的张宅还在传来恶鬼的怒吼，可霍恒的脚步却越来越稳。他知道，真正的对决，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