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力考核的羞辱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演武场中央已然清理出数座以白灰划就的方形擂台。比武环节,才是年度考核真正的重头戏,是检验弟子实战能力、决定排位与资源倾斜的关键。空气骤然变得更加凝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年轻人特有的躁动气息。
抽签开始,执事高声念出一个个名字,被点到的少年少女或紧张或兴奋地跃上各自擂台。每当有实力相近或素有恩怨的对手被抽到一起,总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和议论。
林尘依旧独自站在最边缘的阴影里,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低垂着眼,对台上的比斗似乎漠不关心,只希望这煎熬尽快结束。然而,命运的恶意从未打算轻易放过他。
当执事念出“甲字擂,林峰,对阵,林尘”时,整个演武场先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哗然!
“什么?林峰对林尘?”
“这……这抽签也太‘巧’了吧?”
“嘿嘿,有好戏看了!峰哥可是凝气境三层的实力,打一个武徒三重的废物……”
“怕是故意安排的吧?这下林尘惨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绝不是什么巧合。高台之上,大长老林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族长林战眉头微蹙,但终究没有出声干涉。
林峰在一众跟班的簇拥和喝彩声中,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甲字擂台上,动作潇洒,引得不少年轻女弟子目眩神迷。他负手而立,下巴微扬,目光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投向台下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林尘。
“林尘堂弟,”林峰的声音透过灵力传出,清晰而充满虚伪的关切,“还愣着做什么?上台来吧。放心,毕竟是同族兄弟,为兄会手下留情,点到即止的。”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当然,若是你自觉不敌,现在跪地认输,磕三个头,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为兄或许可以考虑……让你体面一点下台。”
赤裸裸的挑衅,恶毒的羞辱!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和口哨声。
无数道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在林尘背上。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认输?磕头?那比杀了他更难受。上台?结局早已注定。这是一场阳谋,一场针对他最后一点尊严和肉体的公开处刑。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迈开脚步,没有奔跑,没有跳跃,只是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沿着台阶,走上了擂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通往刑场的路上。
站在擂台上,与意气风发的林峰相对,他更显得形单影只,狼狈不堪。阳光直射下来,照出他苍白脸上细密的汗珠,和破旧衣衫下瘦削的轮廓。
“啧,还真敢上来?”林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他的不自量力,“既然你执意要找难堪,那就别怪为兄不念旧情了。放心,我会很快结束的。”
“开始!”裁判执事面无表情地挥手。
林峰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好整以暇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继续用言语施压:“林尘,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这样吧,我站着不动,让你先攻三招。三招之内,你若能让我移动半步,就算你赢,如何?也让大家看看,你这昔日的天才,还剩下几分本事?”
羞辱!极致的羞辱!让一个武徒三重先攻凝气三层,还大言不惭说站着不动?这简直是把林尘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压!
台下的哄笑声更大了。
林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他知道这是陷阱,是诱饵,但他别无选择!与其像个沙包一样被动挨打,不如……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体内那微弱得可怜的灵力被疯狂压榨,全部灌注于双腿,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股决绝的惨烈气势,挥起拳头,朝着林峰的面门直冲而去!
这是他凝聚了所有愤怒、屈辱和不甘的一击!也是他明知必败的、最后的抗争!
看到林尘果然被激怒出手,林峰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笑意。他果然如言未曾移动,直到林尘的拳头即将触及他面门的刹那——
“不自量力!”
林峰冷哼一声,右手后发先至,快如闪电!他并未使用任何花哨的武技,只是五指成爪,一股淡青色的凌厉气劲瞬间包裹手掌,带着凝气境修士特有的灵力威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林尘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林尘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剧痛瞬间传来!但他甚至来不及发出痛呼,林峰抓住他手腕的爪子猛地一拧一扯,一股狂暴阴狠的灵力如同毒蛇般顺势钻入他的手臂经脉,疯狂肆虐!
“呃啊——!”林尘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那股巨力带得离地飞起。
但这还没完!
林峰眼中凶光毕露,左手并指如刀,看似随意地、轻飘飘地印在了林尘的胸口膻中穴位置,口中却惊呼道:“哎呀!堂弟小心!”
“噗——!”
如同被千斤巨锤砸中,林尘胸口猛地凹陷下去,不知断了几根肋骨!他张口喷出一股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擂台边缘,又翻滚了几下,才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鲜血迅速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青石地面。
整个演武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狠辣到极致的重手惊呆了。说是“失手”,可这威力,这落点……
林峰站在原地,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丝“懊恼”和“无辜”:“唉,都说了让你认输……我也是一时收不住力,没想到堂弟你……如此不经打。”他转向裁判,“执事,快看看我堂弟怎么样了?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裁判执事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林尘的状况,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沉声道:“伤势极重,快抬下去救治!”
立刻有几名杂役弟子上台,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如同血人般的林尘抬了下去。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血滴落地的声音。
考核被迫中断了片刻。所有人的心思,都飘向了那个被抬下去的少年身上。
许久之后,族内那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在几名长老的注视下,从临时安置林尘的偏房中走了出来。他面色凝重,走到高台前,对着族长和大长老等人微微躬身。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大长老林莽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王医师,林尘的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老医师抬起头,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耳朵,最终叹了口气,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演武场:
“胸骨碎裂,内腑受创,这些尚可调养……但是,”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肯定,“其体内数处关键经脉,被一股阴狠灵力彻底震断,纠缠扭曲,已然……无法续接。”
他抬起头,迎着大长老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决定命运的话:
“武道根基已毁,灵力散逸,此生……再难有寸进。”
“嗡——”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最终判决从权威医师口中说出时,依旧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武道根基被毁!再难有寸进!这意味着,林尘,彻底废了!连最后一丝理论上存在的、渺茫的翻身可能,都被无情掐灭!
高台上,族长林战闭上了眼睛,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紧。大长老林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但很快隐去,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台下,短暂的寂静后,是更加复杂的死寂。
先前那些嘲笑、讥讽、幸灾乐祸的目光,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纯粹的漠然。
那是一种看待一样东西彻底失去所有价值,变成一件再也无法引起任何兴趣的、纯粹的“废物”时,才会有的眼神。
再也没有人议论他,没有人再看他一眼。仿佛那个名叫林尘的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或者,从未存在过。
他的武道之路,他的未来,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推入了万劫不复的绝渊,经脉尽断,希望永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