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裂了,那道缝像活的一样往上爬,七彩的光从里头漏出来,还没落地就变成了黑烟。李强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扔了。
“别松手!”我喉咙里像塞了砂纸,话都说不顺,可还是吼了出来。
我撑着膝盖往前蹭了一步,扳手拄在地上,整条右臂跟不是自己的一样,麻得发烫,血顺着袖口往下滴,砸在玉瓶底座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进了水。
瓶子里的液体猛地一缩,又猛地一涨,颜色从黑转灰,再从灰转成一种让人反胃的暗绿,像是谁把隔夜菜汤倒进了霓虹灯管里。
“它在抽东西……”周小雅突然开口,声音发紧,“不是能量,是……情绪。”
她蹲下来,手指刚碰到瓶壁,整个人就晃了一下,眼镜歪了,也没去扶。
“我看到了……好多记忆,全是哭的、笑的、发疯的……有人在跑,有人在喊名字,还有人在……倒饮料?”
沈皓这时候也爬过来了,面具贴着脸,边缘还在冒烟,那是刚才挡母体冲击波时烧的。他把面具往玉瓶上一按,低声说:“我来连。”
面具表面突然闪出七条线,像蜘蛛网似的爬进瓶身。他咬着牙,额头青筋直跳:“连上了……但扛不住,这玩意儿要炸,得有人往里填‘情’——不是装的,是真信自己在护着谁的那种。”
张兰芳“呸”了一声,抹了把嘴角的血:“装?老娘跳广场舞的时候谁信?可我队员摔了我照样冲上去扶!”
她说完,一掌拍在赤霄刀柄上,刀身“嗡”地一声响,金光炸开,不是冲天那种,是贴着地皮往外滚,像油锅里泼了水。
那光碰上玉瓶,瓶身的裂纹居然停了一瞬。
狗王这时候也凑过来,脖子上的苹果核串“咔咔”响,它用脑袋轻轻顶了顶周小雅的手,然后张嘴——
“汪。”
就一声,短,脆,像是提醒谁别发呆。
可那一声落下的时候,玉瓶里那股黑气抖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李强低头看着狗王,忽然笑了:“你懂是吧?你也知道,这瓶子要的不是眼泪,是‘活过’的味儿。”
他抬头,环视我们一圈:“七瓶饮料,七种活法。我爸骂我跑得快没用,可我就是不信命。我摔了,我爬起来,我继续跑——这算不算一种情?”
没人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把玉瓶举到头顶:“那今天,我就再跑一次。”
瓶子往下砸。
不是砸向地面,是冲着那道裂缝——归墟之门最后喘气的地方。
瓶子撞上空气的瞬间,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砰”地炸开。玻璃渣子飞出去,七彩的液体却没散,反而悬在半空,像被什么托着,一滴都没落。
然后,它开始动。
一缕往沈皓飘,缠上他的面具;一缕钻进张兰芳的刀光;一缕蹭过狗王的项圈,那颗碎了的苹果核“啪”地裂开,银光渗进地里;还有一缕,轻轻搭在周小雅额头上,她的眼镜片闪过一道银纹。
最后一缕,冲我来了。
我躲不了,也不想躲。
它贴上我手腕那道疤,烫得我龇牙,可下一秒,脑子里突然多了点东西——不是记忆,是感觉。
是小时候我爸把我举起来,放上自行车后座,说“坐稳了”的那种感觉;是我在实验室修坏第三台反应堆,他骂我“小兔崽子”,可还是帮我擦手的那种感觉;是刚才,我拿扳手插进齿轮时,他声音在脑子里说“共存”的那种感觉。
“操……”我低声骂,“这时候给点甜头?”
可我知道,这不是甜头。
这是债。
玉瓶碎了,可七情没散,它们悬在空中,像七根线,连着我们七个。
沈皓突然喊:“神针!它在下面!”
我低头,裂缝深处,一段黑乎乎的金属残骸正缓缓上浮,表面全是裂纹,像是被什么巨力掰断的。那就是定海神针,现在只剩半截。
“它要回来。”周小雅说,“但它没主。”
“那就给它一个。”张兰芳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你小子别闭眼,听见没有?老娘刀都替你扛了,你敢在这时候装死?”
我咧嘴,想说两句硬的,可话没出口,人先晃了一下。
她另一只手把赤霄往地上一插,刀身爆开一圈金光,直接罩住我,像是给我打了根桩。
“我不服。”她咬着牙,额头那道金印亮得刺眼,“我不服这破门关不完,不服这群孩子得死,不服你爹当年守的路,今天断在我面前!”
那光猛地一震,神针残骸“嗡”地一声,往上窜了一截。
沈皓这时候把面具整个按进地面,七条数据线从他指尖延伸出去,缠上那七缕情光:“我复制了你们的‘念头’——杨默的护短,张姨的倔,李强的疯跑,狗王的忠诚,小雅的坚持,王建国的守,还有……苏晴那股子海味儿的韧劲。”
他喘了口气:“现在,我织网。”
光流汇成一股,冲着神针残骸撞了过去。
残骸开始发光,不是单色,是七彩混着闪,像是被重新灌了魂。裂纹一条条闭合,金属表面浮出纹路,先是星轨文,接着是汉字——“镇海敕令”四个字,一笔一划,像是有人拿刀刻上去的。
可还没完。
神针内部,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像是钟,又像是心跳。
表面的字开始动,重组,最后变成两个词:
镇海·湮灭
那四个字一出来,整个深渊都静了。
不是没声音,是声音被压住了,像是有人拿手捂住了喇叭。
神针缓缓升到半空,断口处伸出一截光刃,不是金属,是纯粹的能量,银中带黑,像是把夜空熔了铸进去的。
它轻轻一转,指向归墟之门。
门缝里那股黑气刚想反扑,被光刃一扫,直接“啪”地炸开,像是气球被针扎了。
李强站在那儿,手里还攥着玉瓶的底座,碎得只剩一圈边。
他抬头看着神针,忽然笑了:“行啊,修好了。”
可我没笑。
我感觉到扳手在抖。
不是外面在震,是它自己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我低头看,柄上的老油泥全裂了,底下浮出一串红纹,跟血管似的,还在跳。
周小雅突然抓住我的手:“杨默,你看到了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神针内部,那层刚形成的铭文背后,隐约浮出一幅图——不是文字,是星图,密密麻麻的点连成线,勾出一把刀、一杆枪、一面盾,还有个像扳手的东西,全串在一根主轴上。
最底下,一行小字。
我看不懂。
可我认得那笔迹。
跟我爸实验室抽屉里那本日志最后一页,一模一样。
张兰芳这时候松了手,赤霄“当啷”一声插回地上,她扶着刀喘气,脸色发白。
“行了。”她骂了句,“总算没白跳三十年舞。”
狗王走过来,用脑袋蹭我腿。
我抬手想摸它,可手刚抬到一半,扳手突然“嗡”地一声,红纹全亮了。
我低头。
那串纹路,正在动。
它从柄部往上爬,冲着手腕的疤去了。
刹那间,一股暖流顺着红纹涌入我的身体,仿佛与我手腕上的疤产生了某种共鸣,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我体内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