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还在掌心发烫,像是谁临走前塞进我手里的最后一块暖石。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可这寒气不光是冷,更像是从骨头缝里往外抽热乎气。狗王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背脊绷得笔直,尾巴没摇,耳朵也没抖,就那么盯着前方那道裂开的冰缝。
“它不回头。”沈皓喘了口气,扶了扶歪斜的面具,“说明前面没埋伏,至少狗觉得能走。”
“狗还能当导航仪了?”张兰芳哼了一声,却还是把赤霄往背后一别,拍了拍周小雅的肩膀,“丫头,站这儿等天亮啊?”
周小雅咬了下嘴唇,没说话,但脚往前挪了半步。
我低头看了眼沙漏,流沙转得稳了,不再乱窜,而是顺着一个方向缓缓流动,像被什么吸着。扳手插在中间,纹路和星髓贴得死紧,指尖碰到的地方有点麻,像是电流在皮下爬。
“走就走。”我把沙漏攥进怀里,大步跟上狗王,“反正咱也不是头一回钻窟窿。”
冰缝越走越窄,两边的墙像是被人用刀削过,平得离谱,反着幽蓝的光。脚下踩的不是雪,是一种半透明的晶体,踩上去没声,但能感觉到底下有东西在动,像是整座冰川下面压着一口活井。
走了大概十分钟,前头突然开阔。
一道竖立的光门悬在半空,没框也没柱,就这么浮着,颜色说不上来,像是把黄昏和午夜搅在一起。沙漏一照到那光,立刻开始震,不是抖,是那种从内往外的脉动,一下一下,跟我心跳对上了拍子。
“来了。”沈皓掏出手机想扫,屏幕刚亮就黑了,“得,老设备进高级区,直接罢工。”
张兰芳眯眼打量:“这门咋没把手?敲门还得喊‘芝麻开门’?”
我没接话,抬脚往前走。可离那光还有三步,胸口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按住了。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差点坐地上。
“靠!”我撑住地面,喘了口气,“有劲儿!”
周小雅伸手想扶,指尖刚碰上光幕,就被弹了回来,踉跄两步。张兰芳试了试,连刀尖都伸不进去。狗王冲到门口,鼻子刚凑近,就被一股力道推开,退了三步还不停,直到撞上我腿才停下。
“合着就我能碰?”我皱眉,“又来这套?”
话音刚落,沙漏突然响了。
不是声音,是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开一句话:“唯有承载108份信念印记者,方可叩启归家之门。”
我愣住:“织网者?你什么时候能说整句人话了?”
“刚才。”沈皓翻白眼,“不然你以为它是闹着玩的?”
“108份……”周小雅喃喃,“是指所有神器宿主?”
“废话。”我瞪她一眼,“现在上哪儿凑齐108个?难不成让我在这儿直播招人?”
“不用凑。”张兰芳突然说,“你手里那个沙漏,记着呢。陈伯走的时候,它放的画,是你爸当年塞给他的一半。它认人,也认事。”
我低头看沙漏,流沙缓缓旋转,映出的画面一闪而过——杨建国站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拿着扳手,对我笑了一下。
“操。”我嗓子有点干,“你非得这时候提他?”
没人接话。
我深吸一口气,把扳手从沙漏上拔下来,又慢慢贴回去,贴在星髓正中央。疤痕碰到金属的瞬间,一阵刺痒顺着胳膊往上爬。
闭上眼,我开始念。
“沈皓,001号,千面。”
沙漏亮了一下。
“周小雅,003号,忆瞳。”
又一道光。
“张兰芳,007号,赤霄。”
金光闪过。
“狗王,108号,银苹果。”
绿光浮现。
我继续往下念,从第一个在街口被激活的路灯控制器,到学校实验室里突然发光的显微镜,从流浪汉捡到的旧收音机,到菜市场大妈挂在摊位上的电子秤……每一个我见过、听过、确认过的宿主名字,一个没漏。
每念出一个名字,沙漏便绽放一道璀璨光芒,起初如夜空中零星闪烁的繁星,随后这些光芒相互交织,化作环状的光波,一圈圈扩散开来,狠狠撞在冰壁上,引发低沉而厚重的嗡鸣。当第一百零八道光芒亮起时,仿佛整个冰川都被这股力量撼动,剧烈地颤抖起来。
光门轰然展开,像是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大门。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带着点铁锈味,还有种说不清的、像是雨后泥土混着金属的气息。
“成了?”沈皓扶了扶面具,“我怎么感觉像进了老年活动中心的自动门?”
“少废话。”张兰芳一把把他往前推,“进去凉快去!”
狗王第一个冲了进去,项圈上的苹果核叮当作响。它在门内转了一圈,回头冲我们叫了两声,尾巴摇了摇。
我们一个个跟上。
可刚踏进去,脚底就是一空。
不是掉,是悬。明明踩着实地,却感觉不到重量,像是被吊在半空。四周的光变了,不再是冰川的冷蓝,而是一种流动的、像是液态星空的颜色。头顶没有天花板,只有无数光点缓缓旋转,拼成一幅幅我看不懂的图案。
“织网者?”我试着喊,“你在吗?”
没回应。
周小雅突然抬头,额头银点闪了一下,又灭了:“我看不见记忆……这里什么都没留下。”
沈皓低头检查手表,眉头紧锁:“是太满了,挤爆了读取器。这地方存的东西,怕是有上万年。”
张兰芳握紧赤霄,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这地方透着股古怪劲儿,别站一块儿,散开点,万一塌了还能跑一个算一个。”
话音未落,正前方的空中,浮现出一个人影。
修长,模糊,像是用星光捏出来的。它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双手垂在身侧,掌心朝外。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见它,心里就莫名松了一下,像是小时候发烧,我妈把手放我脑门上的那种感觉。
“星轨族?”周小雅小声问。
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我。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不是从耳朵进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多重音混在一起,像是很多人同时说话,却又奇异地合成了一句:
“欢迎回家,原生共鸣者。”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光门开始缓缓闭合。咔的一声,彻底封死。外面的极光、冰川、风雪,全没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幽蓝的空间,和眼前这个由星砂构成的身影。
沈皓咽了口唾沫:“哥,它管你叫啥?”
“别吵。”张兰芳盯着那虚影,“它要说话了。”
果然,虚影微微低头,手势没变,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带来了断裂的线,补上了缺失的环。遗迹已醒,归途开启。”
我握紧扳手:“我爸呢?杨建国,他在哪儿?”
虚影没答。
可就在这时,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像是某种古老的齿轮重新咬合。紧接着,一个声音穿透层层空间,清晰得就像贴着我耳朵说的:
“孩子们,准备好面对真相了吗?”
我浑身一僵。
那是我爸的声音。
沈皓猛地抓住我胳膊:“哥,你听见没?”
张兰芳倒退半步,赤霄出鞘三分。
周小雅捂住嘴,眼眶一下子红了。
狗王低吼一声,脖子上的苹果核哗啦作响,前爪在地上刨了两下,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手指抠进沙漏边缘,扳手硌得掌心生疼。
那声音又响了一遍,比刚才更近:
“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