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完那一秒,我整个人像是被抽了根筋。
不是疼,也不是累,就是突然觉得身体轻得不像自己的。眼前的数据流还在转,黑芒凝在核心中央,像块烧到发黑的炭,不动了。可我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没来。
我的手指还搭在赤霄刀柄上,金光顺着掌心往胳膊里钻,有点麻,像是泡了太久的热水。就在这时候,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不,不是听到的,是直接出现在那里的。
“进来吧。”
两个字,没头没尾,但我认得那语气。温和,但不容拒绝,像我爸以前催我交作业时那样。
我没动。杨默那边喘得跟拉风箱似的,张兰芳单膝跪地,手撑着地面,狗王趴她脚边,尾巴尖还在轻轻抖。周小雅靠墙站着,眼镜歪了半边,额头银点一闪一闪,像快没电的灯泡。
“沈皓!”她突然喊,“你的界面……变了!”
我低头一看,千面的代码面板自己翻页了。不是滚动,是整片清空,然后从中间裂开一道缝,像拉开两扇门。门后没有数据,只有一条光路,笔直通向核心深处。
“这是……入口?”我咽了口唾沫。
“别去!”杨默猛地抬头,眼眶都红了,“谁知道那里面等着啥?万一是陷阱呢?”
“可那是我爸留的话。”我说。
“那也可能是他最后的念头,不是邀请函!”他吼得脖子青筋直跳,“你进去,万一出不来,这破罩子谁来补?”
我没吭声。可手指已经往前挪了一寸。
张兰芳忽然笑了:“小胖子,你现在怂也没用啦。你早就不只是那个躲在面具后面改bug的娃了。刚才你说‘信’的时候,这把刀就认你了。现在,轮到你自己走完这一步。”
她拍了拍狗王的脑袋:“连它都知道,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狗王抬起头,绿光从项圈里渗出来,不亮,但稳。它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蹭了下我的鞋尖。
我吸了口气,闭上眼。
再睁眼时,我已经站在一条走廊里。
说是走廊,其实更像记忆拼出来的老楼道。水泥墙,剥落的绿漆,头顶日光灯管嗡嗡响,地上还有几片烟头。我低头一看,自己穿着校服,手里拎着书包——高一开学那天的打扮。
“这地方……”刚开口,前方拐角处走出两个人影。
一个穿白大褂,戴眼镜,手里拿着一把旧扳手,冲我笑了笑。
另一个穿同样款式的白大褂,但胸口嵌着块发黑的金属核,脸一半是人,一半是机械,眼神冷得像冰。
“沈皓。”穿白大褂的男人开口,“你能来,我很高兴。”
“别听他废话。”机械脸男人打断,“时间不多。我们需要你做个决定。”
喉咙发紧,缓缓问道:“什么决定?”
“关于织网者的未来。”白大褂说,“它不该是控制工具,也不该是毁灭开关。它是桥梁,连接人类和神器的桥梁。但现在,它快撑不住了。我和他……已经争了很久。”
“你爸想让它‘放手’。”机械脸冷笑,“让那些所谓的‘宿主’自己折腾,直到再次失控,害死更多人。而我,要把它锁死,彻底切断所有连接,防止灾难重演。”
“可那样就没了共生!”白大褂急了,“没了信任,没了选择,只剩命令和服从!那和ALphA当初有什么区别?”
“至少能活下来。”机械脸盯着我,“你选哪一个?让他继续做梦,还是让我执行必要的秩序?”
我愣在原地。
这不是技术问题,是判卷子。一边是理想,一边是现实;一边是信任,一边是恐惧。
我想起张兰芳在广场舞队里骂人:“跳错了咋了?踩我脚了?练就是了!谁一开始就会?你非得把每个人都掰直了才肯动,队伍早散了!”
又想起狗王第一次冲我摇尾巴,是因为我把最后一块面包分给了它。那时候它瘦得皮包骨,可还是把捡来的苹果核推到我鞋边。
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出心中想法:“你们……都在说‘为我好’。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被安排?”
两人同时看向我。
“你爸希望你自由。”机械脸说,“所以我才给你选择权。”
“可你给的选择,只有两个。”向前迈出一步,“要么全放,要么全锁。可现实哪有这么干净?就像我妈做饭,咸了加水,淡了加盐,哪次是直接倒掉重做?”
白大褂眼睛亮了一下。
“我不信绝对的自由,也不信绝对的控制。”继续说道,“我相信……一点点试,一步步走。有人犯错,就有人帮忙;有人害怕,就有人站出来挡一下。就像今晚,我们五个,加上一条狗,谁都不是完美的,可我们没散。”
话音刚落,千面的面具在我脸上微微震动,不是复制,也不是伪装,而是……回应。
它开始发光,不是金,不是绿,是一种混在一起的光,像是黄昏时天边的颜色。
“所以你的答案是?”白大褂轻声问。
“我不选你们任何一个。”我说,“我要选我自己相信的路——共生不是口号,是每天有人愿意多做一点,哪怕只是扶一把、等一下、分一口吃的。”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他们同时开口:
“帮我们做个选择。”
声音重叠在一起,不再是劝说,而是压迫,像是两股潮水对着撞,要把我撕成两半。我的头开始疼,不是普通的疼,是脑子里有东西在拧,像是有人拿螺丝刀在搅我的神经。
我愣在原地,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这两个选择背后的意义,这不仅仅是对织网者未来的决定,更像是两个极端理念的碰撞。就在我沉浸在思考中时,眼前的画面开始如走马灯般闪现……
每一个画面,都是失去。
每一个选择,都带着伤。
我咬住嘴唇,尝到了血味。
“我不是来当裁判的。”我抬起手,千面的光顺着指尖蔓延,“我是来告诉你们——下一代的事,轮不到你们替我们决定。”
光路尽头,织网者的核心开始震动。
黑芒剧烈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
白大褂的表情变了:“你……你在做什么?”
“打破僵局。”我说。
千面的光不再指向他们,而是绕过他们,直接扎进核心深处。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无数意识在苏醒——不是命令,不是服从,而是……回应。
狗王的低鸣,张兰芳的唠叨,杨默的骂声,周小雅翻笔记的沙沙声,还有赤霄刀在风中震颤的嗡鸣。
它们不在数据里,它们在我的记忆里。
也在我的选择里。
核心深处,那团黑芒猛地一缩,随即爆开一圈暗红波纹。整个空间晃了一下,像被人猛推了一把。
我听见杨默在外头吼:“沈皓!你那边出事了!”
周小雅的声音紧跟着响起:“系统在重组!双生意志……开始解耦了!”
张兰芳大喊:“别断啊!就差这一下了!”
我睁开眼。
还在光廊里。
但那两个人,已经退到了走廊两端。
白大褂看着我,笑了:“你终于……走出了自己的路。”
机械脸沉默了几秒,忽然说:“也许……你说得对。秩序不该是铁笼,而是护栏。”
他们同时抬手,朝我伸来。
不是攻击,也不是拉扯。
是交接。
我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他们的瞬间——
赤霄刀在我体外虚浮而起,刀身金光暴涨,直指两人之间那团仍在搏动的黑核。
刀锋微颤,像是在犹豫。
下一秒,它突然调转方向,刀背重重拍在我手腕上。
疼得我差点叫出声。
但就在那一瞬,千面的光彻底融入刀身,金与白交织,形成一道从未见过的符文。
不是名字,不是代码。
是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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