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乔便是仙居殿那个年长些的婢女,稳重寡言,却也处事周到,比起那个十三四岁,全然不顶事的小婢女而言,仙居殿的大小事宜,多是由她经手料理。
“被人毒死?是杀人灭口?”易通迫不及待,接口追问道:“这药可经过她的手?”
钧瑶重重点点头道:“太医院将药送来,便是阿乔接过去的,她说如今天寒,药送了一路,生怕凉了,便拿去热了一热,才给姑娘送来的。怨我,我该去守着的。”
“尸首在哪儿?领我去看看。”姜颂倒无惧色,带着一行人便到了阿乔所在的下房,彼时来搬尸的侍卫尚且未至,只有同住的十三四岁的小侍女阿妙被吓得瑟瑟发抖。
易通与疏月皆上前查看尸身与现场状况,姜颂则是状似不经意般同阿妙叙话,“是你发现的尸身?何时发现的?”
阿妙惊魂未定,声音也止不住颤抖,“回,回殿下,就,就是刚刚,阿乔姐同我正说着话,突然就倒下不言语了,我见了害怕,出门去喊人,正撞上钧瑶姐姐,钧瑶姐姐叫我,在这儿待着,不要走动。”
姜颂不露声色,问道:“之前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阿妙点头道:“阿乔姐热好了汤药交给了钧瑶姐姐,而后便同我一道回了下房歇息,就一直在一起了。”
姜颂歪歪脑袋,继续问道:“再没有见过其他人?”
阿妙肯定道:“再没有了。”
姜颂沉吟片刻,复开口略带威吓道:“你最好再仔细想想,因为若以你目前的说辞为证,你的杀人嫌疑最大,辩白不清,怕就要缉拿你为凶手了。”
阿妙果然吓得魂不守舍,扑通跪下陈情,“奴婢实在冤枉啊,奴婢自回到下房便在榻上躺着,是阿乔姐吐血倒地后才起得身,奴婢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了,实在不曾下过毒啊。”
姜颂打望了一圈房中布置,两个婢女的卧房分居两端,中为案几,门前各有帘遮挡,阿乔是死在了自己卧房之中,若阿妙一直躺在自己榻上,那她虽知阿乔也在房中,却不知阿乔在做什么的可能,也可成立。
“不必跪,只要你实话实说,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姜颂抬手将阿妙拉起,又转头看向验尸的二人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死者所中之毒,是同方才一样的鹤顶红。”疏月将手中那细小精贵的酒壶仔细翻看之后,轻叹一声道:“她是刚刚咽气的,目前来看,应当是中毒身亡。”
“室内也没有打斗或翻窗的痕迹,结合目前的证词来看,她自己喝下了备好的毒,是最为可能的一种状况。”易通摸着下巴思考着,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似乎是想让我们觉得,她是毒害了你之后,畏罪自杀。”
不错,姜颂的想法与易通一致,一是阿乔一介宫婢,如何能得到鹤顶红,二是若阿乔为寻仇杀人,没理由不亲眼看着自己死去,再行寻死之举,若自己侥幸没死,她急着畏罪自尽,岂不是白送了性命。
世间藏得最好的秘密,往往在死人的嘴巴里,阿乔一死,线索也断了,若这背后主使当真是宫中贵人,只怕最终也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的,易通与疏月,都非宫中之人,还是不要贸然把他们牵连进来了。
“好了,主簿大人,你查查宫外的案子便罢了,宫里的案子,自然有宫里的人去查。出了这样的事,大姐与二姐自然会查明真相的,我们只消静观即可。”
事关生死,谁又能做到静观其变呢?
姜颂自然也想翻个底朝天,查清楚究竟是谁要害她,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她如今不过一个借居之人,饮食起居,都是靠着姐姐们的荫庇,她虽有个镇国大长公主的名头,可那到底是追封死人的。
宫中人多不认她这个公主身份,她便也只能是个寄人篱下,说话毫无份量的借居之人。她的生死,也只能寄望于姐姐们的庇护。
易通与疏月也知姜颂处境尴尬,更知自己身为外臣与外命妇,着实不该过问宫中之事,也都闭了口,倒是姜颂看似轻松地向易通转首道来,“你方才说,你母亲要请我入府用膳,那就今日吧,一会儿我交代一下,同你们一道出宫。”
易通不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问道:“今日?”
姜颂浑不在意般点点头,反问道:“不行吗?”
“行是行,但。。”
但她刚刚差点喝下毒药被毒死,还没有抓到真凶,眼前又不明不白死了一个人,到底哪来的心思去旁人家里赴宴啊。
“那就好,大姐二姐应该很快便会过来了,等我同她们说一声,就随你们出宫。” 姜颂既然做了决定,易通和疏月自然不会反驳,这也是他们相处的默契,姜颂甚少有什么意见,往往顺着易通折腾,可她一旦有了意见,便是谁的劝告也不会听了。
果不其然,姜顺听闻出了如此大事,姜颂还要闹着出宫,自然不肯,可不过辩驳了两句,便知姜颂坚决,难以说服,只能由得她出宫去,自己与姜颐则沿着投毒一案追查下去。
姜颂必须得走,因为这投毒的人大概就在宫里,若看到她还活着,保不齐会再次动手,且这个凶手,也许就是自己那两个看似极其关爱于她的姐姐其中之一,她心里虽有准备,到底没有答案。
前往易府赴宴,不过是个借口。此次出宫,她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要做,她要到傅溦那儿探探情况,毕竟先前,只有他一人提醒过,她会有性命之危。
故而前往易家之前,姜颂便先到了护国公府拜会,只叫易通先行回家准备,二人并未同行。护国公府的仆婢连通传也不曾,便把姜颂请到了傅溦的书房中去。
一进书房,姜颂便被内中的杂乱无章惊得说不出话。
虽叫书房,可内中却并无书柜案几,满地的书本奏折,大多凌乱地摊开,傅溦弯着腰半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翻开的书页,手里还顾自摆弄着一副九连环,头发照样是没有好好束起来,散在肩上背上,两只脚未着鞋袜,一只跪在地上,另一只,正踩着他自己白净如雪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