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我的确是莽撞行事,什么都没想好。自那日被我的亲生儿子厌弃如斯,心中就再难平静下来,我本就什么都没有,你说得那些野心,权势,能得固然好,若不能得,我罪孽深重,也应该付出代价。我只是不甘心,只是想为自己争一口气,只是想让那些弃我而去的人,重新看到我,仅此而已。”
“他们既然已经弃你而去,就不要再把他们当回事了。”
姜颂握住香坛,向姜顺的位置推了一把,接口说道:“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和不甘,想再去搏一搏,我不会再阻止你,毕竟这是你们的恩怨,不是我说几句话,就能消弭的。可若你是,为了叫那些抛弃过你的人回头,我觉得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们能抛弃你一次,就能抛弃第二次,只要你对他们没有用处,他们就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了,所以不值得为他们做任何事。”
姜顺闻言,轻叹一声,伸手覆在姜颂按在香坛上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三妹,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你从江湖中来,性子桀骜,心思通达,又带着一身好武艺,夫人与四妹想要欺负你,多半被你瞪一眼,她们自己就害怕了,便是费尽心机,赶了你出去,你也有自己活下去的本事。
“可我做不到,我出不去。我的亲娘出身低微,又最爱争宠,把夫人得罪得死死的,故而夫人恨我争宠,我的亲娘恨我无能,我只能一直在姜府的夹缝之中,战战兢兢地活着。”
姜顺言及此,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痛楚,不由更加握紧了姜颂的手,“你不知道,我最羡慕你的时候,是四妹冤枉你责打她,要夫人严惩于你,却被你震慑之时。那时夫人叫了几个身体力强的嬷嬷,要按住你掌嘴。其实我,我先前分明看到了,是四妹先行挑衅,自己摔倒却又冤枉你,可我,一句话都不敢为你说。我分明知道,那几个嬷嬷下手有多重,也知道被当众掌嘴多么屈辱的事情,可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
姜顺愧疚之下,几要落泪,姜颂心下一动,另伸出一只手相握,安抚道:“大姐,遇事先保护自己,这是最正确的事情,你不必为此自责。”
姜顺仍是摇头,哽咽道:“这些话在我心里压了许久,我总怕说出来,你也会厌弃我,就像父亲他们一样。可如今说出来,心里倒是坦荡多了。那时候我看着你,三两下就把那几个嬷嬷打倒在地,叫她们半晌爬不起身来,把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只能任你离开,真是痛快至极。我多希望,也能像你这样活。”
人总是会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就像姜顺羡慕姜颂的说走就走,却大概不能想到,姜颂内心渴盼的,竟然会是有一个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像我,是半死不活被从河里捞上来的,若没人救我,我也就带着这一身的伤和毒,溺死在饮马河了。可以的话,我并不希望大姐像我这样活。”
姜颂神色平静,拍了拍姜顺的手就抽了回去,想着如何把姜顺的自伤安抚下来,可到底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慰藉于她,遂转了话头问道:“那大姐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姜顺摇了摇头,释然道:“我自然要再冷静想想,不能一时冲动,再做蠢事。否则,岂不是白费了你劝我这一番话。”
若是姜颂上来说一番道义仁善的说辞,只怕更会激起姜顺的怒意与不甘,可如今这般却叫姜顺十足的冷静下来,肯细思姜颂所言,如醍醐灌顶般惊觉,出言问道:“你方才说摄政王有自己的主意,是什么意思?他想要造反?”
姜颂闻言也是神色一绷,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些话,我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能到二姐跟前说。可是我怀疑三年前两国战争另有隐情,且事关于我,这也是我回京之后,屡遭刺杀的原因。”
“你是说,先前你在宫中被人投毒,是摄政王做得?” 姜顺思索了片刻,又摇摇头道:“摄政王在前朝虽则能呼风唤雨,可后宫里到底还是你二姐当家,他的手应当伸不了这么长。投毒一事,要么是你二姐放纵,要么就是。。。宜阳。”
“宜阳?” 这倒是姜颂没有想到的人选,不由吃了一惊。
“不错,你二姐是个菩萨般的人,对后宫的琐事不甚上心,只是一味施恩宽纵,故而后宫事务多是由宜阳打理,便是她开府成婚后,也时常行走宫中,对一应宫务与宫中各路之人,说不定比你二姐还要熟稔。且她与摄政王素来亲密,摄政王不能插手的事,她自然乐得替她兄长去做。”
难怪,沈苑会提醒她当心宜阳,他是宜阳的驸马,也许早就注意到宜阳与摄政王相互勾结之事了。姜颂眼前复又回忆起沈苑那双与摄政王极为相似的眉眼,忽而有了些莫名的猜测,可实在太过荒谬,她也就没有问出口。
“而且,此次我所用的凤鸣草,也是宜阳给我的。投毒一事,我也是听了她的话,才昏了头。这般说来,只怕他们兄妹,所图不小啊。”
“他们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姜颂略一思量,便想通了宜阳这借刀杀人的计策,定下神来,目光也愈加坚定。
“大姐,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宫权从宜阳手里讨过来?这宫权一日在她手中,即便不投毒,她也能用来做一些别的害人之事,还是放在大姐手中,更为安全。且大姐有了宫权,也可一步步谋划,如何与陛下亲近起来。”
姜顺此时也已醒悟过来,点了点头,释然笑道:“你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吧,相识多年,我再怎么蠢笨,对如何与宜阳还有你二姐周旋,终归是有些心得的。只是你,我今日听闻摄政王有心害你,实在不能不担心。若我这儿得手,要回了宫权,你便还是住回宫里来吧,至少大姐总能护着你。”
姜顺再怎么心术不正,可她对姜颂的关怀却叫人不能不心生动容,姜颂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可有霍县令满门被灭一事在先,她也深恐姜顺被牵连其中受到伤害,怎可能允许自己安心躲在大姐的庇护之下,故只是笑了笑答道:“大姐,你就别担心我了。”
姜颂忍了这许多日,也已经实在无法忍受继续这样无能为力地消耗下去,心里早早想出了一个法子,可却直到此刻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有我自己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