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子怎么样?还是多歇一会儿?” 傅溦一整个无事人模样,关怀的话说得自然,更叫姜颂听得窝火,不搭他的话岔,反向凌娇转了脸去,
“不劳费心。凌姑娘的事要紧,还是先听听她怎么说。”姜颂的身子就是这么奇怪,一中毒就昏厥,可醒来又像没事人一般。
譬如此刻,姜颂竟已丝毫没有不适了。
“殿下,凌娇愿意随您回京上告,但求您给凌娇一条活路。爹爹为镇远侯粉身碎骨,可,他们竟要对我赶尽杀绝,实在叫人心寒。我愿意把我所知真相合盘托出,只求殿下将镇远侯绳之以法,叫他再不能害人!”
凌娇哭得梨花带雨,说话间便攀到了姜颂的膝上,好不可怜,弄得姜颂无计可施,便是对她有什么不满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先满口答应着拉她起了身来。
傅溦倒不忙着先生同情之心,替凌娇递了一盏热茶后随即问道:“既然凌姑娘决定相信我们,那不妨先交个底,届时若有人攀扯凌姑娘的干系,我们也有法子应对。”
“我只知道,父亲与师兄们,都是替镇远侯做事的,只是明面上不来往,都是暗地里联络。我是个女儿家,镖局的事务,知道得有限,这些暗地的勾当,我也是闹大了才知道的。”
“就是,霍县令那一回。”
凌娇特意瞒下了自己泄密那一桩事,“是镇远侯命父亲和师兄们去做的,我那时候知道了,害怕得不得了,能劝的话说了个遍,可那镇远侯不是我们这般人家惹得起的,上了贼船,便是想退也退不得了。还请殿下看在我的父兄已经以死抵命的份上,看在我已经被平安伯府休妻,受到惩罚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吧。”
“好了,凌姑娘,你受了惊吓,先去隔壁歇息吧,万事我们明日再商议。”
傅溦一句话,将凌娇打发了下去,按了按姜颂的手腕,制止了她想说的话,向她问道:“你那么相信她?想帮助她?”
这话问得姜颂一怔,傅溦却仍是满面淡漠的神情,解释道:“她有求生之心,所言大抵不能全然作真,你不打算再试探她一下?”
“擒贼先擒王。眼下最要紧都是把镇远侯绳之以法,凌娇即便真有隐瞒,眼下她愿意帮助我们,用人不疑,也不应该在此时试探。”
好一句用人不疑,叫傅溦也无法再言其他,点头应道:“好,那你的身子如何,明日启程回京?”
姜颂神色不动,应道:“可以,我带着书信和凌娇快马先赶回去,你和苗姑娘坐马车慢慢走吧,她还需要你的照顾。”
傅溦略一沉吟,似乎对这个安排有所不满,可打量之下,见姜颂态度坚决,割袍断义般,不愿与自己多有交集,也只好妥协道:“好,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当心。”
两个人闹了一场别扭,各自心里都有自己的心思,一时众人都散了,两人对坐,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姜颂又抬头望了一眼傅溦,打量着他的神情,似乎他看谁都是那样的淡漠,对苗春令是这样,对凌娇也是这样,冷静,审视,似乎永远不会为谁的悲惨遭遇而心怀不忍,难以自持。
这样一个人,他却说自己有爱慕之人,他究竟懂不懂什么是爱慕之心呢?
姜颂没有答案,也开不了口去问,最终也只能憋着这口气,顾自起身走了,直到次日清晨,跟凌娇两人御马离开鹤州,也没有再同傅溦说一句话,倒像是特意避着他一般,显得颇为心虚。
所幸凌娇此刻自己也是满心的忐忑与慌乱,无心多言,故而两人只管一味赶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曾说过。
因是急行,两人并未走官道,反而抄了来时走过的山间近道,以图早日回京,可好死不死,镇远侯派来刺杀凌娇的杀手在一次不成之后,并不打算放弃,追着凌娇与姜颂而来。
因大部分杀手都被架着马车走大道的傅溦吸引而去,能探到姜颂这边的人并不算多,对姜颂和凌娇的武功来说,解决起来算是易如反掌。
但两人刚拿起武器准备应战,那群杀手便被几支不知何处飞来的箭矢刺穿倒地,抬头一望,竟是一群身着大梁战甲的军士,为首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一身银甲红衣,马尾高束,好不肆意,只见他一勒缰绳,便纵马到了姜颂身前,抬腿跃马而下,向她行一平礼。
“殿下可曾受伤?”
他认识我?
姜颂盯着少年的眉眼看了又看,似乎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想来该是位故人。
否则他也难以在三年未见之后,一眼认出她来。即便不是在京中,即便自己没有穿着那等贵女才穿的衣裳,即便相隔这么远,但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没有,多谢阁下出手相助,还未请教阁下是?”
少年一怔,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姜颂,姜颂只得再将那番解释的说辞再讲一遍。
“我先前受了伤,前事都记不得了。你既认识我,不妨跟我说说你是谁,万一我能记起来。”
“我是。。。薛焱。”
少年述说自己名字的时候近乎哽咽,分明是男子,一双眼睛似有春水脉脉,仿佛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千丝万缕不可说的情愫,可姜颂的脑袋里仍旧空空如也,薛焱这个名字在耳边盘旋了许久之后,她才恍惚想起这是之前听过的,三年前死守赢州的武安王,便是叫这个名字。
“薛焱,武安王?”
“是我。” 少年仍旧定定望着姜颂,吸了一口气平复心绪,很快便冷静下来,挑眉一笑,声音却颤,“你记得我?”
姜颂摇摇头答道:“听人说起过,你不是在戍卫赢州吗?怎么会在这里?”
薛焱张了张口,几番尝试,最终却只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我,是奉旨回京。”
姜颂又打量他一眼,点了点头,让出路来,“那王爷快走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薛焱脚步未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走这条路,是,也要回京吗?我送你?万一再有刺客冒犯,我也能保。。。照应你一二。”
姜颂心中拿不定主意,便轻轻扯一把凌娇的衣袖,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问道:“他,真的是武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