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一撑手臂,抬腿迈过门槛,几步行至马车之上,稳了稳心神,向红襄说道:“你快跟我说几句话,不然我总是在想。。。”
在想傅溦,她还没有吃解药,自然一起念头就难以自控地动情。
姜颂一面不住吸气呼气,一面应和着红襄的闲话,分散心绪,可又忍不住想着,这情蛊虽是剧毒,但也有些正经用处,譬如她这般总是搞不清自己心思的人,可以凭借着毒发来判断自己的真心。
许是要惩罚她这般顽劣的心思,马车走过石子之上,将她一颠,又给她咳出一口血来。她这才拍拍脸颊,告诫自己不许再想傅溦的事,歪着脸直盯着红襄,说起闲话来,“那你往后是怎么打算的?”
本是随口问出的一句话,原是莞尔笑着的红襄登时冷了脸,但随即变换了神色,作出笑意来,“我想一直追随殿下身边,殿下可愿意吗?”
那股子冷意转眼而过,竟叫姜颂恍惚觉得是自己错看,可红襄已答,再去追问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冷意似乎也不应当,故姜颂只得答道:“那自然好,只是我想,你许还有旁的打算。”
红襄笑着摇头,接口道:“我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哪儿还会有什么打算?”
姜颂看着眼前的红襄,忽得想起,就在她出嫁之前,她曾向自己说起过的,对尤海的满腹爱恋,那时候她心潮平静得,情蛊近乎在她体内沉眠,全然不知所爱深浅,可如今她也尽明白了,红襄当日诉说的,她对尤海的情。
如今不过几个月的时日,她爱极的新婚夫君,就成了罪大恶极的犯人,被闹市斩首。她心中的痛楚,又岂是能够轻易平复,可自己竟未顾得上细问她一句,而红襄,也未在人前表露出分毫。
先前,她分明是会直接告诉自己,她有心仪之人,想嫁予他的性子。
如今,短短数月,物是人非,她死去的夫君是要谋害自己的凶手,似乎便是自己想问,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开口,再想同初见时那般与红襄说话,大概是,再也不能了。
“殿下,到了。”
马车一停,红襄便率先起身,下了马车,伸手扶稳了姜颂。姜顺已经早早等到了宫门口,一见姜颂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瞧了又瞧,口里念叨几句“阿弥陀佛” ,笑着开口道:“你走这一趟,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怕你见了他,又发病了可怎么办?”
姜颂笑笑,挽起姜顺的手臂,“大姐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我答应你,会一直留在宫里治病,都听你的话,不再乱跑了。”
姜颂难得如此乖顺亲近,姜顺一时也是欣喜,不由把姜颂拉得更近,向她嘱咐道:“好,我把仙居殿的后殿也收拾出来了,那儿最是清净,你喜静,留给你养病是最好不过的。钧瑶听说了你的事,一张口就要掉眼泪,我怕她来伺候你,难免伤情,反而不利你恢复,就想着,还是由红襄来照料你最为稳妥。”
姜顺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引着姜颂到后殿歇息,那的确是座小殿,可着实清雅,又有一株似开满香雪的梨花树,素淡清绝,叫人心神安宁。
“顾崖说,解药是做出来了,只是到底药性烈些,你服药期间,难免身子多有不适,需得好生休养。我特地寻了此处安顿你,便是叫你少理外事。”
姜顺牵着姜颂的手,令她坐在床榻上,安抚她道:“大姐在这儿呢,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有大姐替你担着,哪儿就轮得到你事必躬亲?你呀,就好好在这养着,万事,都等你好了再说,知道了吗?”
姜颂点了点头,想起今日傅溦虚弱的模样,她也猜得出来,这毒厉害得紧,若要解毒少不得要蜕一层皮去,为长远计,此时她也应当安分些。
只是心中一想起傅溦,胸口又止不住难受,姜颂忙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否则在姜顺面前又吐一口血出来,岂不叫她担心?
后续一切,果如姜颂应承得那样,便是在床上躺得再难受,在后殿待得再闷,至多也不过是到院子里的梨花树下坐坐,再不曾出过走远过一步,姜顺见她如此乖觉,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派了诸多婢女仆从守着,好叫她更自在些。
只是,姜颂身边到底离不了人,这解药吃下去不过三两日,她的身子尚且还好,不似傅溦那般有诸多高热昏厥吐血之症,可精神与力气却比平时少了许多,常日里头脑昏沉,身子一歪就能睡着,叫她下床走走,每每只说无力。
顾太医与疏月商议了半日,也摸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症候,只当是人的体质皆有不同,既然姜颂没有过大的不适,也就照常吃着药,不过多休息些罢了。
那日,是个寻常午后,倒春寒过去,春日的轻风变得和煦温暖起来,枝头的梨花摇曳,发出沙沙之声,姜颂睡得昏昏沉沉,方被这入窗的风吹得神志清明一些,睁眼正见姜顺拿着一块绢帕为她擦拭着额上的汗,口里笑道:“醒了?我来的时候,红襄说你睡着,我瞧见廊下几个小丫头凑在那儿说闲话,我知道你一向睡得浅,怕她们吵着你,就都叫她们下去了。谁知她们前脚刚走,你就醒了。”
姜颂浑身乏力,借着姜顺的力,由姜顺扶着才坐起了身来,向大姐笑道:“不碍事的,这药吃得我困得很,若非我自己醒了,只怕天打雷劈都叫不醒我,她们爱说话,就让她们说吧。”
“好,都依你,过会儿我再叫她们回来。眼下,就让我来侍奉你吧。”
姜顺一面说着话,一面捋顺了姜颂因睡相不佳而弄出来的一头乱发,“我叫红襄给你拿树上的梨花做了你从前爱喝的白梨清露,最是润肺止咳的,就是不晓得,跟家里做得,还是不是一个味道。”
姜颂晃晃脑袋,试图叫自己清醒一些,“白梨清露,我从前爱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