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而起的逆乱光柱缓缓消散,只留下祭坛彻底崩碎后的一地狼藉,以及空气中尚未平息的、令人心悸的道则余波。废土的天穹,那诡异的混沌色彩逐渐褪去,重新被永恒的尘霾与晦暗笼罩,仿佛方才那逆转阴阳的惊世之举,只是一场幻梦。
陆凡盘膝坐在坍塌的祭坛废墟旁,双目微阖,脸色依旧苍白,正默默运功调息,平复着元婴的震荡与神识的亏空。石乐志持剑立于其侧,警惕的目光扫过周围依旧匍匐在地、敬畏莫名的星遗族人,也掠过那片噬星蛫遁走後留下的、空荡荡的晦暗星空。
那油彩老者,在族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他望着调息中的陆凡,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他蹒跚着,走向聚集地边缘一处看似寻常的、由巨大兽骨搭建的低矮棚屋。
棚屋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古老岁月的气息。老者走到最内侧,跪伏在地,用那干枯如树皮的手,小心翼翼地扒开地面松软的浮土,露出了一个隐藏的、以某种黑色石块垒砌的方正小坑。坑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卷被不知名油脂浸泡过的、颜色深暗、边缘磨损严重的兽皮。
老者极其郑重地用双手捧出那卷兽皮,仿佛捧着整个族群最后的希望与重量。他回到废墟旁,静静地等待着。
约莫一炷香后,陆凡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虽未完全恢复,但已不复之前的涣散。他看到了静立等待的老者,以及他手中那卷散发着苍凉古老气息的兽皮。
“上仙。”老者上前一步,声音沙哑却无比庄重,他双手将兽皮高高捧起,递到陆凡面前。“星噬者暂退,全赖上仙力挽狂澜,救我残族于覆灭之际。此恩如同再造,无以为报。此乃我族世代守护之至宝——‘古星航图’,今献于上仙,或可助上仙于此无垠星海,指明前路,以报恩德于万一。”
他的神念传递着恳切与决绝,仿佛卸下了一个传承万古的重担。
陆凡目光落在那卷兽皮上。兽皮不知源自何种星海异兽,质地异常坚韧,触手冰凉,上面用某种暗金色的、仿佛星辰碎屑研磨而成的颜料,绘制着繁复而古老的图案。那并非寻常的地图,而是一幅浩瀚的星象脉络图,无数星辰被细密的线路连接,构成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宇宙网络。许多区域标注着难以辨识的古老文字,一些星辰旁还绘有奇异的符号,似乎代表着危险、资源或者某种禁忌。
整幅图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岁月气息,以及一种与脚下这片废土、与那残破星垣阵图同源的古意。
陆凡没有推辞,他知道,这既是报答,或许也是这些遗民希望他能将族群的一丝痕迹、一丝希望带离这片死地的寄托。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卷沉甸甸的“古星航图”。
兽皮入手微沉,那暗金色的星轨仿佛拥有生命般,在指尖流淌着微弱的凉意。当他尝试将一丝神识探入其中时,整幅星图仿佛被瞬间激活!
“嗡……”
脑海中一声轻微的震鸣,那繁复的星轨骤然放大,他的神识仿佛被吸入了一片无垠的星空幻境。无数星辰在眼前流转,熟悉的、陌生的星域交替闪现,一种纵横星海、俯瞰万界的苍茫之感油然而生。这并非静态的地图,更像是一种动态的、蕴含着某种星空道则的传承之物!
他的神识快速扫过这片星海幻象,大部分区域对他而言都陌生无比,其浩瀚广袤,远超他此前认知。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星图一角时,猛地定格!
那里,是一片被刻意用暗红色颜料勾勒出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漩涡状区域。漩涡中心,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仿佛连时空在那里都已终结。旁边,用比其它标注更加古老、更加扭曲的字体,铭刻着四个小字——
“归墟之眼”。
而在这四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小字旁,还有一行几乎微不可查的、仿佛后来者添加上去的注释,字迹与星遗族使用的文字类似,却更加潦草,带着一种洞悉宿命般的苍凉:
“万物终途,亦是起始。”
陆凡的心神猛地一震!
归墟之眼!
万物终途,亦是起始!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识海中炸响。他想起了在万象楼获得的关于世界本源的零星记载,想起了那黑色碎片带来的不祥预感,想起了系统背后可能牵扯的亘古秘辛……这一切,似乎都与这传说中的“万物终途”之地,隐隐牵连。
这卷星遗族奉献的古老航图,不仅是指引前路的工具,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揭开更深层迷雾的钥匙!它指向的“归墟之眼”,究竟是怎样的地方?是毁灭的尽头,还是……新生的开端?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将神识从星图中退出。兽皮恢复了古朴的模样,静静躺在他手中,但那“归墟之眼”四个字,却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神深处。
“此图……珍贵异常,陆某受之有愧。”陆凡看向那老者,语气凝重。
老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悲凉笑容:“上仙不必如此。此图在我族手中,早已失去其真正的意义,不过是守着一段逝去的荣光罢了。它能跟随上仙,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或许才是它最好的归宿。只望……只望上仙若他日能至‘归墟之眼’,能……替我族,看一眼那传说中的‘起始’之光。”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传承断绝后,对渺茫传说最后的寄托。
陆凡沉默片刻,将古星航图小心收起,纳入储物法器最深处。“长者之托,陆某铭记。若有机缘,必往一观。”
他抬头,望向这片死寂的废土,以及那些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的遗民。“此间事暂了,我等也需离开了。”他需要尽快恢复,然后借助这星航图,寻找离开这片星域,前往“归墟之眼”或者其它可能存在线索的区域的路径。
老者闻言,再次深深一拜,带领所有族人,默默让开道路。
陆凡与石乐志对视一眼,不再停留。两人身形化作流光,朝着他们来时坠落的那块陨石残骸方向掠去。身后,是星遗族人长久的、无声的注视,以及那片承载了太多苦难与未知的废土星辰。
新的航程,已被这卷古老的星图指明方向,而那“归墟之眼”的阴影,也如同命运的丝线,悄然缠绕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