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斋门口的空气凝固了,像块掺了玻璃渣的冰。王小雨猫脸面具下的贪婪绿光,陈震山盘着核桃的精明视线,张小玄指尖跳跃的雷弧,关妙妙剑锋的寒芒,还有百里辉平板嗡嗡的扫描声和马灵花嗑瓜子的脆响……所有焦点都死死钉在我口袋那枚烫手的厌胜钱上。
“咳咳!” 陈震山打破了死寂,油滑的腔调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诸位,深更半夜在我陈震山的地头闹腾,坏了我门楼,惊了我财神,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他目光扫过王小雨,又落到张小玄和我身上,“尤其是这位小兄弟身上的‘小玩意儿’,看着挺眼熟啊?像是赵广那闷葫芦压箱底的货?怎么裂了?”
王小雨尖笑一声,骷髅灯盏上的绿火跳跃:“陈胖子!少在这装蒜!那厌胜钱是镇压地铁下面那群死鬼的命根子!现在裂了,阴兵快压不住了!蔡重九要它稳住地脉继续抽魂养尸,老娘要它里面的兵煞怨气喂养猫鬼娘娘!你聚宝斋消息灵通,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张小玄眼神一厉,声音如同寒冰:“邪魔外道,为一己私欲,竟欲解封阴兵,祸乱苍生!龙虎山张小玄在此,尔等休想得逞!”
“龙虎山?” 陈震山嗤笑一声,盘核桃的手更快了,“好大的名头!天师道管天管地,还管得了阴间鬼物买卖?再说了……”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直刺张小玄,“张小道友,你奉天师法旨下山,真是为了‘红尘炼心’?还是……为了追查那‘尸解仙秘术’流落东北的线索?”
尸解仙秘术?!这个词像一道炸雷,劈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震!
张小玄脸色微变,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波动,但瞬间恢复沉静:“邪术害人,天师道自当追剿!”
“得了吧!” 陈震山不屑地摆摆手,“天底下邪术多了去了,怎么偏偏追着‘尸解仙’不放?还不是因为当年龙虎山镇压的那具‘半仙’遗蜕不翼而飞,最后一点线索就断在东北这嘎达?蔡重九那葬师门的秘法,跟尸解仙脱不了干系!你追他,是除魔卫道?还是想找回你们山门丢的‘宝贝’?”
张小玄抿紧嘴唇,不再言语,但握紧的拳头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关妙妙冷哼一声,剑尖指向陈震山:“陈老板,你茅山旁支,放着正经营生不做,在这旧货市场倒腾些来路不明的‘阴物’,又是什么道理?别告诉我你对这厌胜钱没想法!”
“想法?当然有!” 陈震山坦然承认,胖脸上露出精明的笑,“好东西谁不想要?这厌胜钱镇压数万阴兵数百年,本身蕴含的兵煞之气和古老愿力就是无价之宝!更别说它还是打开某些‘门’的钥匙!不过嘛……”他话锋又一转,看向我和百里辉、马灵花,“比起这烫手山芋,我陈震山更感兴趣的是,你们这几位‘奇人异士’,怎么都扎堆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东北小城来了?别告诉我都是巧合!”
他这一问,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百里辉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了“终于轮到我发言了”的兴奋:“我是追踪‘异常灵能波动’来的!我的‘玄光无人机’在南方就捕捉到这边有超高频、高聚合的阴性能量源!绝对是前所未有的研究样本!结果一来就碰上老华,还有那破罗盘……”他幽怨地瞥了我一眼。
“这还什么都没问你呢,你自己全说出来了。”我瘪了瘪嘴,白了百里辉一眼。
马灵花吐掉瓜子皮,脆生生道:“咱家老仙说啦!东北地界儿,尤其是这嘎达,地底下埋着老鼻子‘老朋友’了!最近地气乱窜,跟开了锅似的!黄二姑奶非说闻到熟‘人’味儿了,催着咱过来瞧瞧,怕它们憋不住爬出来吓着人!”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谁知道一来就碰上这么多事儿!烧鸡都搭进去好几只了!”
关妙妙冷冷接口:“茅山宗接到本地城隍庙土地上报,此地阴气异常凝聚,有千年尸祟复苏之兆,且似有旁门左道暗中引导。我奉命前来查探。”她看了一眼张小玄,“至于龙虎山的道友为何也在此,我不知。”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靠在冰凉的破轮胎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探究的视线,还有口袋里那枚厌胜钱冰冷的触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我就想躺平开开车,挣点小钱,谁知道……”我指了指我那辆还在冒烟的、车顶彻底消失、后视镜光秃秃的破捷达,又指了指聚宝斋被劈掉的门楼,“……净遇上些不找零钱、不给好评、还毁我吃饭家伙的‘神仙’!”
“噗嗤!” 马灵花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震山也乐了,盘着核桃:“有点意思。躺平小道士,电子符箓宅,东北出马妹,茅山冰美人,龙虎山‘寻宝’小真人,再加上个玩猫鬼的妖妇,倒腾‘阴物’的奸商,还有一个躲在地底下养千年老僵的葬师门余孽……”他环视一圈,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这地方,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王小雨不耐烦地尖声打断:“少废话!把厌胜钱交出来!老娘没空听你们扯淡!”她手中的骷髅灯盏绿火大盛,几道惨绿色的阴雷在灯口凝聚!
张小玄和关妙妙立刻戒备!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都给我住手!”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浓雾弥漫的街口,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一步一顿地走了过来。金余!
他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跨栏背心,外面胡乱套了件旧夹克,脸上带着宿醉未醒的浮肿和熬夜的疲惫,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躁的怒火!
他走到人群中央,看都没看王小雨和陈震山,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张小玄和我,尤其是张小玄!
“龙虎山的小子!还有你!华元!” 金余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们闯大祸了!”
他猛地举起手中一个破旧的、油腻腻的硬壳笔记本,狠狠摔在地上!本子散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潦草不堪的字迹和一些诡异的符咒草图!
“赵广……赵广他……” 金余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滔天的愤怒,“他死了!就在刚才!魂灯……灭了!”
如同平地惊雷!
赵广……死了?!
那个守着地铁隧道、绝望嘶吼着“压不住了”的社畜保安……死了?
“怎么会?” 张小玄脸色剧变。
“就在你们冲进地铁站找他之后!就在你们把那枚裂了的厌胜钱给他看过之后!” 金余指着张小玄,手指都在颤抖,“他强行加固阵法,想稳住那些被蔡重九抽疯了的阴兵!结果……厌胜钱彻底碎了!反噬!魂飞魄散!”
厌胜钱……碎了?反噬?
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那枚冰冷的铜钱还在,但裂纹……似乎更深了?
“他临死前……用最后一点力气……烧了一张传讯符给我……” 金余弯腰,颤抖着从散落的笔记本里捡起一张烧焦了一半、字迹扭曲模糊的黄符纸,声音如同泣血:
“蔡……重九……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主人’……王小雨……猫鬼……是‘钥匙’……阴兵……尸油……是‘引信’……他们……要……开‘门’……放……那……东西……出来……”
焦糊的符纸上,最后几个字几乎被烧光,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像是一扇……门?
“开‘门’?放什么东西出来?” 百里辉声音发颤。
“还能是什么?” 陈震山脸上的油滑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恐惧?他死死盯着那焦糊的符纸,“阴兵破封只是开始!蔡重九养了这么久的千年荫尸,加上王小雨用猫鬼收集的怨气和精血……他们要开的,是真正的‘鬼门’!要放的……是阴司深处那些被镇压了不知多少年的……‘老东西’!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尸王,是要把这片地界,彻底拖回幽冥!”
王小雨站在二楼,猫脸面具下发出癫狂的尖笑:“咯咯咯……现在才知道?晚了!主人神机妙算!厌胜钱裂了,赵广死了,阵法破了!兵煞已引,尸王将醒!只等猫鬼娘娘吸饱了最后的怨气,打开‘门’……这城,这地脉,都将成为主人重临人世的祭品!你们……都得死!”
她话音未落,手中的骷髅灯盏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惨绿光芒!灯盏上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射出两道凝练如实质的绿光,直冲天际!
几乎在同一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厚重、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最深处的恐怖巨响,如同亿万面巨鼓同时擂动!整个大地剧烈地颤抖起来!废弃的厂房、聚宝斋的楼宇、脚下的路面……都在疯狂摇晃!
“地……地震了?!” 百里辉吓得抱头蹲下。
“不!” 张小玄脸色煞白如纸,猛地抬头望向城郊工地方向,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骇,“是……是它……它要出来了!”
关妙妙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还有……阴兵!”
呜——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带着无尽悲怆与杀伐之气的号角声,仿佛穿越了时空,自地底深处、自城市中心的地铁方向,隐隐传来!紧接着,是无数金铁交击、战马嘶鸣、士兵呐喊的嘈杂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宏大!
脚下的地面传来密集的、如同万马奔腾般的震动!
浓重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阴风,如同海啸般,从地铁站方向、从城郊工地,席卷而来!瞬间冲散了旧货市场上空的夜雾!
天空,不知何时,被一层诡异的暗红色笼罩。一轮血色的残月,在暗红的云层后若隐若现。
口袋里的厌胜钱,疯狂地跳动起来,那道裂纹深处,仿佛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在缓缓渗出。
金余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看着这如同末日降临的景象,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绝望的麻木。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完了……都完了……账……还没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