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我的一切感知。
经脉像是被无数冰针穿刺、冻结,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灵魂仿佛坠入了无底寒渊,不断下沉,唯有刺骨的阴寒和一种万物终寂的绝望感如影随形。那是“主人”陈京韵留下的“蚀”之力,它不仅侵蚀我的肉身,更在瓦解我的意志。
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听到关妙妙带着哭腔的呼喊、张小玄愤怒的咆哮、古墨尘焦急的咒骂,还有金福禄和百里辉慌乱的声音。他们似乎在拼命往我体内输送道炁,试图驱散寒意,但那股“蚀”之力如同附骨之疽,顽固而诡异,他们的努力如同杯水车薪。
意识越来越模糊,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
就在我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之际,一点微弱的、温暖的光芒,突然在我意识的最深处亮起。
那光芒起初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忽略不计,但它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生机?它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与阻隔,悄然抵达我这片即将冰封的灵魂荒漠。
光芒逐渐凝聚,化作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袭现代中式黑衣,脚踩耐克鞋,指尖夹着烟,神态慵懒戏谑。
是葛玄!葛仙翁!
但这并非他的真身,更像是一段预留的、深藏在我魂魄深处的意念烙印!
“小子,这就撑不住了?”葛仙翁的虚影“叼着”烟,语气依旧那么洒脱,“早跟你说过,灵宝一派,贵在‘留一线生机’。这‘一线’,可不在外物,而在你这颗道心深处。”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震响在我即将沉寂的意识中。
“你当我上次见面,给你那点‘万炁调和’的皮毛,就是全部了?”葛仙翁的虚影撇撇嘴,“那只是引子,真正的‘法苗’,早就种在你灵台方寸之间了。非生死关头,不得显现。”
法苗?我心中一震,努力集中残存的意识去感知。果然,在那温暖的微光源头,我“看”到了一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混沌初开、生机勃勃气息的嫩芽!它扎根于我魂魄本源,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正是这点光晕,在顽强地抵抗着周围的黑暗与寒冷。
“灵宝之道,承自元始,讲的是个‘无中生有’,‘调和万类’。”葛仙翁的意念继续传来,“‘蚀’之力,乃至阴至秽之极端,看似无可抵挡。然,物极必反,阴极阳生。你若只知对抗,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必败无疑。”
“那……该如何?”我用尽全部意念发问。
“笨!”葛仙翁虚影做出一个弹烟灰的动作,“既是调和,何不‘接纳’它?”
“接纳?这阴寒蚀骨之力……”我难以置信。
“非是让你认同它,而是理解它,引导它。”葛仙翁的语气稍微认真了些,“天下万炁,皆出同源,无非清浊、动静、阴阳之分。‘蚀’之力,亦是天地能量之一种,不过是走了极端,失了平衡。你的‘万炁调和’,便是那重塑平衡的‘尺’与‘规’。”
“试着用你的心,去‘感受’这股力量的本质,而非它的表象。找到它那一点源自天地本初的‘根’,然后用你的‘法苗’之光,去包容它,软化它,如同春雨润物,而非烈火焚野……”
葛仙翁的指引如同暗夜明灯。我摒弃了所有的恐惧和抗拒,将残存的意识完全沉浸在那株微小的“法苗”之中,努力去感知其散发出的“调和”真意。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微弱的法苗之光,主动迎向入侵的“蚀”之力。
不再是对抗,而是……接触,感知。
冰冷、死寂、怨毒、毁灭……种种负面情绪和能量特性冲击着我的感知。但我谨记葛仙翁的教诲,不去评判,只是观察。渐渐地,在那无尽的黑暗与寒冷深处,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属于某种最原始“寂灭”与“归无”意境的波动。
那并非单纯的邪恶,而是一种走到了极致的、扭曲的“秩序”……一种企图让万物归于绝对静止、绝对虚无的秩序。
“看到了吗?”葛仙翁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便是它的‘根’,虽是歧路,亦有其源。现在,用你的‘生’之炁,去触碰它,安抚它,告诉它,还有另一种存在的方式……”
我依言而行,法苗之光变得更加柔和,如同温暖的溪流,缓缓流淌进那冰冷的“蚀”之力中。没有激烈的冲突,只有无声的浸润。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狂暴肆虐的“蚀”之力,在接触到法苗之光后,虽然依旧冰冷,但那股主动攻击和腐蚀的“意志”却开始减弱,仿佛被某种更本源、更温和的力量所安抚。它不再试图摧毁我的经脉,而是如同迷途的孩子,开始随着法苗之光的引导,缓慢地、笨拙地流动起来。
虽然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而且对我精神力的消耗巨大,但侵蚀确实被遏制了!甚至,有一丝丝被初步“软化”的阴寒能量,被法苗之光引导着,融入了我自身的阴阳循环,虽然带来刺痛,却也在锤炼着我的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终于从那种深层次的内视状态中勉强脱离时,外界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地方身下垫着厚厚的毯子。关妙妙红肿着眼睛,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刻不停地向我体内输送着温和的茅山道炁。张小玄、金福禄、百里辉都围在旁边,脸色疲惫而担忧。古墨尘则坐在不远处,皱着眉头,大口灌着酒。李守拙老先生坐在一旁调息,脸色依旧苍白。
“华元!你醒了?!”关妙妙第一个发现我睁开了眼睛,惊喜交加,泪水再次涌出。
其他人也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我的状况。
我试着动了动,浑身依旧剧痛无力,尤其是经脉,如同被犁过一遍,但那种灵魂冻结、意识沉沦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我内视了一下,那株“法苗”嫩芽黯淡了不少,显然消耗巨大,但它依旧在顽强地摇曳着,持续转化着体内残留的“蚀”之力。玲珑阁静静躺在我胸口,光泽依旧暗淡,但与我之间的感应似乎更加紧密了一丝。
“我……没事了。”我声音沙哑地开口,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暂时……死不了。”
古墨尘走过来,搭了搭我的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啧啧,小子,命是真硬!那股‘蚀’之力阴毒无比,连老子都没把握能逼出来,你居然自己扛住了?还因祸得福,道基好像更凝实了点?怎么回事?”
我没有隐瞒,将意识深处见到葛仙翁虚影、激活“法苗”、引导“蚀”之力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葛仙翁竟然降世?”古墨尘摸着下巴,眼神复杂,“法苗种灵……这可是灵宝派压箱底的保命神通之一啊!看来他是真看好你。”
众人听完,既为我庆幸,也感到震惊。葛仙翁的神通广大,再次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次多亏了葛仙翁留下的后手。”我心有余悸,“否则,我恐怕已经……”
“主人……陈京韵的力量,太可怕了。”关妙妙握紧我的手,声音带着后怕,“仅仅是一缕隔空意志,就有如此威能。她若真身降临……”
仓库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回想起祭坛前那淡漠的双眸和无可抗拒的威压,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无力感。
“不对啊。”金福禄挠着头,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个‘主人’那么厉害,她明明可以直接抢走华元哥的玲珑阁和木盒子啊?为什么只是警告一下,弄伤华元哥就走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这个问题,瞬间点醒了我们。
是啊!以陈京韵展现出的实力,她完全有能力在我们修复祭坛的关键时刻,强行夺走一切,甚至将我们全部留下。但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出手重创了我,破坏了修复仪式,然后便离开了。
这不合常理!
“她在忌惮什么?”张小玄沉声道。
“或者说……她在等待什么?”百里辉推了推眼镜,分析道,“从‘工程师’到莲媞,再到于天华和司曜辰,他们的行动虽然激烈,但似乎都带着某种‘试探’和‘引导’的意味。包括这次,主人亲自出手,却只是阻止,而非夺取。”
李守拙缓缓睁开眼,语气凝重:“古老弟,各位小友,你们可曾想过,‘渡河’计划,或许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粗暴的‘毁灭世界’?”
古墨尘灌了口酒,眼神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
李守拙道:“阴阳衡仪,是维持一方平衡的关键。‘主人’想利用它,或许并非只是为了抽取能量。她可能……需要的是一个‘特定状态’下的衡仪?比如,在阴阳失衡到极致,却又被强行插入‘钥匙’,试图修复而未果,导致能量彻底失控暴走的那一瞬间?那种状态下产生的能量爆发,或许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开门’契机?”
这个推测,让我们毛骨悚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之前试图修复祭坛的行为,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她阻止我们,不是因为怕我们修好,而是怕我们修得“不对时机”或者“方式错误”,破坏了她的计划?她需要的是在某个关键节点,让衡仪以一种她预设的方式“毁灭”?
而我和玲珑阁,作为“万炁调和”的关键,木盒和钥匙,作为修复的“希望”,都是她计划中重要的“催化剂”和“变量”?所以她不能现在就夺走,而是需要我们在合适的时机,去“触发”那个她想要的结局?
“操!这娘们把我们都当棋子了?!”古墨尘骂了一句,脸色难看。
一股巨大的阴谋感和无力感笼罩了所有人。我们自以为在对抗邪恶,却可能从一开始就走在别人设计好的道路上?
仓库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伤势未愈的我,感受着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经脉和那株顽强的小苗,心中充满了迷茫与沉重。
前路迷雾重重,而执棋者,已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