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透,秦放便被侍从唤起,睡眼惺忪地换上那身繁复的侯爵朝服。他一边打着哈欠,只觉得眼皮重如千斤,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作息。
996、007好歹也有点人权,虽然几近于无……但鸡还没叫就起,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使啊……
他嘟囔着,任由白浅为他整理衣冠,思绪却飘回了那个能一觉睡到自然醒、哪怕破产也能宅到日上三竿的遥远年代。
马车碾过空旷的街道,发出单调的轱辘声,更添几分寂寥。抵达宫门时,只见灯火通明,已有不少官员等候在此,一个个精神矍铄,面色肃然。
秦放随着人流步入那象征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太和殿,只觉得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更像是一个剥夺睡眠的巨大牢笼。
皇帝盛常佑端坐龙椅,气色比昨日又好了些许,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白浅身上,率先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回春侯,上前听旨。
白浅亦是一身侯爵朝服,平添几分英气,站起来躬身道:臣在。
北境乃国之屏障,逍遥王萧瑶镇守多年,劳苦功高。然星域凶顽,魔潮不绝,军民疲敝,朕心甚忧。
盛常佑先是语气沉痛,随即转为昂扬:今特赐回春侯虎符,允你统率一万兵马,协同逍遥王,共御魔物,拯溺扶伤!此去,代天巡狩,望卿不负朕望,不负北境军民所托!
一名内侍躬身捧上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托盘,上面赫然放着半枚青铜铸造、造型威猛的虎符。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虎符!虽是半枚,且明确了,但这代表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军权!
原本秦放与白浅两人都认为只是率小队前去支援。但皇帝此举,无疑是将白浅的北行拔高到了极高的战略层面,既是极大的信任和恩宠,也是沉甸甸的压力。
若北境局势因此好转,自是白浅大功一件;若恶化,甚至只是无所建树,她所要承受的问责也将远超预期。
秦放急忙道:启奏陛下,回春侯从未统率兵马,贸然领军,恐为不妥。
盛常佑大手一挥:无妨,大军开拨,自有副将与监军处理,回春侯得天眷顾,自是聪慧之人,军阵之道,稍加学习便可!
与秦放对视一眼,白浅这才双手将虎符接过:臣定竭尽所能,安定北境,护卫疆土,不负陛下重托!
盛常佑颔首赞了一声,目光扫过群臣,又道:北境安定,关乎国本。回春侯身负天选异能,此去必能助逍遥王稳定局势,扬我国威!
二皇子盛先文立时道:父皇圣明!北境军心稳固乃重中之重。回春侯此去,若有任何军需调配或策应需求,可直接呈报兵部,儿臣定当督促相关衙门,全力配合,确保侯爷无后顾之忧!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展示了军方对北境的重视,也顺势向白浅,以及她背后的秦放和星辰宗,释放了拉拢之意。
五皇子盛先安亦诚挚地道:父皇所言极是。北境军民苦魔物久矣,回春侯此去,乃雪中送炭。侯爷身负神力,心怀慈悲,必能解北境倒悬之苦。京中之事,侯爷不必挂心,长信侯这边,若有需小王效劳之处,小王定当尽力。
他这话听起来全是支持与安慰,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心实意为国为民,为同僚分忧。
秦放听得暗自挑眉。这老五,听得起就像是是玩阴谋的好手,话里话外把自己摘得干净,还显得格外体贴懂事。
燕王盛先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着秦放与白浅圣眷隆重,心内暗骂,只感觉胸口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等这女人走了,定要让秦放好看!
三皇子盛先武则是文人做派,也未多说,只是赞颂白浅巾帼赴国难,仁心耀边关,文采斐然,倒是引得一些文官暗自点头。而那四位昨日刚请求就藩的皇子,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事漠不关心,只盼焦点尽快转移,他们好顺利离开京都这是非之地。
皇子们表态完毕,便轮到了朝臣。
史敢言身为言官,风闻奏事,又硬着头皮出列,朗声道:陛下!回春侯忠勇可嘉,然女子领军出征,虽前有逍遥王旧例,然终非国朝常态!臣恳请陛下明示,北境军务调度,还应以逍遥王及边军将领为主,回春侯不可过份干涉,以免乱了纲常法度,堕了朝廷威严!
盛常佑面色一沉:回春侯自有分寸,史卿不必多虑。
虽是摆脸色给史敢言看,明面上抬着白浅。不过他却是对史敢言暗自点头,这关系到逍遥王王威与地方军政,但却不能主动提醒,显得自己这个皇帝小肚鸡肠。
兵部尚书吴铁骨亦反驳道:史御史此言差矣!回春侯能多救一名精锐老兵,能多诛杀一头凶悍魔物,便是大功!至于其他,有逍遥王坐镇,自有分寸!
他顿了顿,又看向秦放:长信侯!北境形势危急,若是火器能有突破,哪怕威力小些,或许能助回春侯收奇效!
工部尚书鲁衡也出列附议。
秦放心中苦笑,这俩老狐狸,还拿浅浅来威胁我了?老子的女人老子不知道疼?起身道:两位尚书的意思本侯明白。然此物制作极其繁复危险,在确保安全可靠之前,实不敢贸然试验,恐未伤敌先损己。今后必加紧钻研,一有稳妥进展,即刻禀报陛下与吴尚书。
仨人正讨论火器,户部尚书钱万贯便颤巍巍地出列,一张富态的脸皱成了苦瓜:陛下……火器固然是要务,然……然北境支援,粮草、药材、军械、抚恤……样样都要钱啊!国库近年本就吃紧,各地税赋……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例行哭穷,数字报得飞快,核心思想就一个:没钱!
支援北境可以,但得从别的地方省出来,或者……削减规模。
他甚至暗示性地看了一眼白浅,意思很明显:侯爷您省着点花。
秦放看了一下一直不说话的尹惜君一眼,心中暗笑,这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都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不过朝廷没钱弄最好,等到墨若梦弄好了火药,我亲自打造一支星辰宗特种部队,又可自保,又能抗击星域……
“陛下,臣妾亦有本奏。”
只见寒惊容身着侯爵朝服,却依旧难掩那身风流媚骨,她盈盈出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敬佩:“回春侯妹妹深明大义,不畏艰险,远赴北境,实乃我辈女子楷模,更是国之栋梁!臣妾感佩之余,愿在教中,为回春侯妹妹筹措一批御寒衣物、伤药良材或是军资,略尽绵薄臣妾之力,以为壮行!”
她这话说得漂亮,立刻引来一些官员的赞许目光。此前对她多有不屑,此时国难当头,竟然为国为民,不惜将拖清平教下水。
此女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
就在此时,白浅轻柔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有一言。
众人目光顿时聚焦在她身上。
白浅向皇帝躬身一礼,然后转向钱万贯,语气温和却坚定:钱尚书所虑极是。北境军民所需,确是耗资巨大,此去北境,一切仪仗用度皆可从简。臣之俸禄,亦可捐出,充作北境军资。清平侯方才所言筹措之物,需先充归国库,再交由各部调拨,亦以北境将士优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虽轻却传遍大殿:北境苦寒,将士们浴血奋战,百姓们流离失所。此行非为虚礼,实为救人。能省下一分一毫,多换一剂药、一件寒衣,便是功德。
这番话一出,满殿寂然。
就连一贯挑剔的史敢言,也面露惊异之色。
钱万贯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寒惊容的带着笑意的脸微微一僵。她方才说筹措物资,不过就是想随便给个万把两银子罢了,更多的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影响力,说些场面话而已。
岂料白浅竟顺势将她架了起来!真是可恨!
盛常佑眼中闪过激赏之色,抚掌赞道:好!回春侯心系军民,体恤国力,实乃百官表率!准卿所奏!一切从简,务求实效!
他看向寒惊容,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清平侯,你既主动请缨,便依回春侯所言,将所筹之物悉数登记造册,交由户部统一调配发往北境,不得有误。
寒惊容心中暗恼,却是满面笑容:臣妾遵旨。定当尽心竭力,为北境将士略尽绵薄。
她说着,眼波流转看向白浅,声音压低却足够让附近的皇帝、秦放、尹惜君三人听见:妹妹真是深明大义,姐姐佩服。只是北境路远艰险,妹妹孤身前往,若有需要姐姐相助之处……比如打探些消息、或是需要些特殊药材,清平教在北境倒还有些门路……
这话明为关心,实则再次试探,既要示好,也要安插眼线。
白浅神色淡然:清平侯好意心领。北境军务,自有法度。逍遥王治军严明,朝廷亦有规制。至于药材,太医院及各地官仓自有储备,不敢劳烦贵教。清平侯还是专心整肃教务,谨记陛下教诲为重。
她语气平和,拒绝得却干脆利落,每一句都点在要害,更暗示对方先管好自己那一摊事。
寒惊容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碍于场合不能发作,只得用团扇掩唇轻笑一声:妹妹教训的是,是姐姐多虑了。
龙椅上的盛常佑将两人这番机锋尽收眼底,适时开口打断:既如此,北境事宜便如此定下。回春侯稍后与各部商议,然后归府准备,军情危急,明日便启程!退朝!
一场朝会,就在这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的角逐、算计、表态中结束了。
秦放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看了一场如此精彩的戏,比打了一仗还累。前世他连个小公司,连个家都管不好,人际关系也经营得一塌糊涂,总觉得是自己还不够聪明。今日方才想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只要自己不当个烂好人,再怎么也不致于到破产玩游戏剪视频还债的地步。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白浅被几位官员围住交代事宜的身影,又瞥见尹惜君与寒惊容两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讪讪地笑了一笑。
他倒是很想问尹惜君,今日朝堂之上,一句话也不说,就只当个木头橔子?
不过想来,既然她不说话,那证明朝局还在她与皇帝商议的可控范围内,也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