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堵府门前的青石板上。
何太叔缓步迈出朱红色的大门,身影在月光下拉得修长。他手中紧握着一张烫金拜帖。拜帖上青山堂三个鎏金大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落款处赫然盖着堵家的印记。
夜风微凉,吹动何太叔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站在石阶上,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这张拜帖的分量他心知肚明——若非借了堵家的名头,以他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筑基散修,怕是连青山堂的门都进不去,更遑论请动那位炼器大师出手相助。
远处树枝上的夜枭发出凄厉的鸣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何太叔抬头望了望月色,将拜帖小心收入怀中。他的思绪不由飘向关于青山堂的传闻:
这青山堂的主人本是个散修出身,机缘巧合下筑基成功。此人痴迷炼器,天赋卓绝,一柄青锋淬火锤使得出神入化,在云净天关城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可惜不善经营,几次炼器失败赔得血本无归。最后不得不引入几家修仙世家入股——既借他们的势力站稳脚跟,又让几家互相制衡,自己反倒成了各方都要拉拢的香饽饽。
夜露渐重,打湿了何太叔的衣襟。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怀中拜帖的分量。本命法器的升阶总算有了着落,可更棘手的问题却摆在眼前——五剑诀的后续功法。
虽然在这个灵气衰微的时代,五剑诀的价值大不如前。但何太叔清楚记得典籍中的记载:当年那位创出此功法的天骄,一人五剑,压得各大宗门、世家乃至妖族邪道都抬不起头来。
这等绝世功法,即便残缺不全,又岂是轻易能得的?
月光下,何太叔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堵主事给了他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加入上清宗。可他半路加入,比不了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的修士,知根知底,如何取信他们都难说。
何太叔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囚禁在宗门高墙之内的景象——每日晨钟暮鼓,循规蹈矩,在那些白发苍苍的长老们审视的目光下修炼。
即便他能在宗门大比中崭露头角,换取到《五剑诀》的后续功法,也必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那些老狐狸定会在他身上种下禁制,让他成为宗门的一柄利剑,指哪打哪。想到这里,何太叔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声。
月光下,他的眼神愈发锐利——他宁愿做一只翱翔九天的孤鹰,也不愿成为笼中的金丝雀。
夜枭发出凄厉的鸣叫,将何太叔的思绪拉回现实。第二个选择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加入人族最高权力机构天枢盟。
这个由正魔两道联合成立的庞然大物,自人族降临此界以来,就一直肩负着对抗妖族的重任。堵主事的建议很明确:待他结丹之后,以实力赢得盟内大佬的青睐,自然有人会为他解决功法问题。
然而,何太叔的眉头仍未舒展。他清楚地记得,堵主事在提及此事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仿佛在盘算什么。
罢了。何太叔长叹一声,声音消散在夜风中。眼下纠结这些还为时过早,结丹之路漫长遥远,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本命法器的炼制问题。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月已西沉,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明日便去拜访青山堂。何太叔低声自语。话音未落,他神念微动,一柄泛着青光的飞剑凭空出现,稳稳地悬浮在身前。
他纵身一跃,衣袂翻飞间已踏剑而起。夜风呼啸而过,吹散了他最后一丝犹豫。飞剑化作一道流光,划破黎明前的黑暗,朝着青元山方向疾驰而去。
....
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在堵府内院的青石板上。堵主事负手立于凉亭之中,目光深邃地望着何太叔离去的方向,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他俊朗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重要之事。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堵主事不必回头,便知道是那位陪伴他多年的老管家。
他无奈地转身,果然看见白发苍苍的堵管家正拄着沉香木拐杖,缓步走来。月光下,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
堵老,堵主事声音中带着责备,却掩不住关切之意,这么晚了,您不去休息,来我这里做什么?他快步上前,扶住老管家的手臂,您年事已高,又是凡人之躯,应当好好养生才是。我给您准备的养身丹,您可要按时服用。
堵管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温暖。他轻抚雪白的长须,笑道:少主放心,老夫自然会按时服用您赐的丹药。老夫还想多陪少主几年呢。月光下,老人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芒。
见气氛有些沉重,堵管家从怀中掏出一枚泛着莹润光泽的玉简,双手奉上:少主,这是您看好的那位牛道友送来的。他说里面有重要情报,足以换取一枚筑基丹。
堵主事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接过玉简,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当玉简贴上额头的瞬间,大量信息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
只见他原本平静的面容渐渐变得阴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
的一声,玉简被重重拍在石桌上。堵主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真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有修仙世家暗中与邪道勾结!他的声音中压抑着怒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堵管家闻言,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震惊之色。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迟疑片刻后谨慎地问道:少主,那位牛道友...会不会弄错了?
老管家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忧虑,世家之间既有盟约维系,又有姻亲为纽带,何至于要与邪道为伍?
堵主事负手而立,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冷峻。他听完堵管家的疑问,只是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并未多做解释。此刻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决然取代。他仰头望向那轮孤月,思绪万千。
如今正值灵气衰退的周期,天地间的灵脉日渐枯竭。更令人忧心的是,数千年的和平让各族修士数量激增——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修炼者都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修仙世家更是遍地开花,可这方天地的资源终究有限。
贪得无厌...堵主事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讽。有些世家为求突破,竟不惜铤而走险,与那些以血祭修炼的邪道勾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最终只会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他再次拿起那枚玉简,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表面。玉简中只提及某个修仙世家与邪道勾结,利用邪法提升修为,却未点明具体是哪一家。
但情报详实可信,每条线索都经得起推敲。那位牛道友更是言明,明日约在栖月楼相见,届时将呈上确凿证据,换取筑基丹。
想到这里,堵主事再也无法保持往日的从容。事关世家清誉,更关乎整个人族安危,他必须谨慎对待。
他转身对身旁的堵管家沉声道:堵老,明日找些散修来。记住,要选那些有家室、寿元将尽之人。声音冷冽如刀,我自有大用。
得了命令的堵管家告退后,庭院中又恢复了寂静。堵主事独自站在月光下,身影被拉得修长。他望着天边那轮明月,眼中寒芒闪烁,咬牙切齿地低语:若此事为真...就休怪我不念世家盟约之情了!
...
第二日清晨,天光微熹,何太叔便已踏着晨露来到云净天关城西的炼器巷。这条狭长的巷子两侧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各式炼器铺子,青砖黛瓦的屋檐下悬挂着各色幌子,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巷子里早已人声鼎沸。锻铁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片喧嚣的市井画卷。
何太叔缓步穿行其中,只见各家店铺门前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法器:泛着寒光的飞剑、镌刻符文的铜镜、缠绕灵气的玉镯...在朝阳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上好的玄铁飞剑,只要八十灵石!
这位道友且看这面护心镜,能挡练气七层全力一击!
叫卖声不绝于耳。何太叔瞧见两名修士为争夺一柄赤红短剑争得面红耳赤,转眼间竟动起手来。
还未等他们祭出法器,一队身着玄色劲装的执法修士便从巷角闪出,三两下就将二人制服带走。这般闹剧在炼器巷中似乎已是司空见惯。
何太叔目不斜视,径直向巷子深处走去。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青砖碧瓦的三层楼阁静静矗立,门楣上青山堂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与方才喧嚣的市井景象截然不同,这里门可罗雀,只有几片落叶在石阶上打着旋儿。
正迟疑间,一名身着灰布短打的店小二快步迎出。这青年约莫练气五层修为,见何太叔筑基期的气息,眼中顿时闪过惊喜之色。
前辈是来购置法器的吗?店小二恭敬地作了个揖,您里面请!
踏入厅堂,何太叔不由眼前一亮。宽敞的厅内陈设典雅,四壁悬挂着各式珍奇法器:东面墙上悬着一排寒光凛冽的宝剑,西侧案几上陈列着数柄造型古朴的法杖,正中一架檀木架上,更是摆放着一具通体碧绿的七弦琴,琴弦上隐隐有灵光流转。
青霜剑乃是用寒潭玄铁所铸...
您看这五雷杖,顶端镶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雷击木...
店小二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声音里满是自豪,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边擦拭着柜台上的法器,一边偷眼打量这位沉默的筑基修士。
何太叔的目光却始终平静如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柄青玉飞剑的剑脊,却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店小二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时,何太叔才缓缓开口:这位道友,在下想请白道友帮忙重炼本命法器。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店小二瞬间僵住了擦拭法器的动作。
这...
店小二眼珠一转,脸上堆起为难之色,前辈有所不知,白掌柜醉心炼器,但求他出手的人实在太多。
他搓着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现在排队都排到五年之后了。不如前辈看看大堂里这些现成的法器?都是白掌柜亲传弟子所制...
说着,他殷勤地引着何太叔走向一列陈列架,手指微微发颤地指向一柄泛着紫光的飞剑:您看这柄,用的是...
话音未落,何太叔已从怀中取出一张烫金拜帖。拜帖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灵光,落款处堵家的印记清晰可见。店小二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
我有拜帖。何太叔将拜帖递到店小二眼前,还请道友转交白道友。
店小二瞪大眼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双手接过拜帖时,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躬身道:前辈恕罪,小的这就去通报。
转身时,店小二的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他招手唤来另一个伙计伺候何太叔,自己则快步向内堂走去。
穿过回廊时,他忍不住小声嘀咕:有拜帖不早说...害我白费这么多口舌...声音里满是委屈,却也不敢大声,生怕被那位筑基修士听见。
内堂的门帘被掀开又落下,店小二的身影消失在雕花屏风之后。何太叔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大堂正中的那些法器身上。
...
店小二拿着烫金拜帖,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叮当作响的锻器区。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将他的脸颊灼得通红。
锻造炉中喷吐的烈焰将整个区域映照得如同炼狱,十几个赤膊的匠师正挥汗如雨,铁锤敲击在通红的金属上,溅起一簇簇耀眼的火星。
穿过这道炙热的屏障,后院深处的温度不降反升。青石板地面被烘烤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熔化的刺鼻气味。店小二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
白掌柜的居所外,热浪扭曲了空气。屋内传来有节奏的叮——当——声,每一下敲击都震得窗棂微微颤动。偶尔爆发的淬火声,伴随着升腾而起的白烟,让整个院落如同沙漠般干燥炙热。
店小二在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却被灼热的空气呛得咳嗽起来。他提高嗓门喊道:掌柜的!有位筑基前辈手持堵家拜帖求见,想请您重炼本命法器!
话音刚落,屋内持续不断的敲击声戛然而止。一时间,整个后院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锻造炉中炭火的爆裂声。热浪依旧在空气中扭曲舞动,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