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秋雨淹死黄昏时,蓝梦后颈的契约印突然发烫。
巷口新开的宠物殡葬店“忘川堂”,店主陈默笑容温暖如佛龛前长明灯。
“给流浪天使一个体面归宿”,海报上承诺如蜜糖。
猫灵却炸毛低吼:“他指甲缝里,全是毛孩子惨叫的灰!”
深夜偷溜的猫灵叼回半张焦黑符纸,上面沾着蓝梦奶奶骨灰盒特有的檀香。
焚化炉后槐树下,三百个微型骨灰盒摆成锁魂阵。
“用毛孩子的怨气炼长生?”蓝梦捏碎招魂铃冷笑,“今晚就超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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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场秋雨,下得又急又狠,像是天上哪个水缸被一脚踹翻了底。昏黄的路灯光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活像被打散的蛋黄。蓝梦缩在“梦回”占卜店吱呀作响的老藤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颗冰凉的白水晶。后颈那块皮肤,契约印烙下的地方,毫无预兆地烧了起来,滚烫滚烫,像是有人在那儿恶作剧地摁灭了一个烟头。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坐直身体,手指下意识地摸向颈后。
几乎是同时,一团半透明的、带着点虚幻质感的毛球,“咻”地从她膝盖上弹射起来,撞翻了旁边小几上一碟刚拆封、油汪汪的沙丁鱼罐头。“喵嗷!”一声短促惊叫,带着点被抓包的羞恼。
蓝梦低头,对上一双在昏暗光线里瞪得溜圆、绿幽幽的猫眼。她的搭档,一只时刻把“转世成人”当猫条挂在嘴边的前猫现灵体,正四爪朝天地摔在油腻腻的地板上,一条半凝固的鱼尾巴还滑稽地粘在它半透明的胡须上。
“烫!烫死本喵了!”猫灵炸着毛,尾巴竖得像根天线,那点偷吃被抓现行的尴尬瞬间被契约印传来的灼热感覆盖了,“你这破契约怎么回事?想提前把本喵烤成猫干,好省下后面两百七十六颗星尘吗?”它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使劲甩着脑袋,想把那条顽固的鱼尾巴甩掉,动作笨拙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
蓝梦没心思嘲笑它此刻的狼狈。那股后颈的灼痛来得突兀又尖锐,像一根烧红的针,直直刺入神经末梢。她蹙着眉,手指在白水晶光滑的表面摩挲,试图捕捉空气中逸散的、属于亡者或灵体的微弱信息。水晶在她掌心微微发凉,却驱不散那股莫名的心悸。窗外,雨点砸在遮雨棚上,噼啪作响,如同无数细碎的脚步在暗夜里奔踏。
“不太对劲,”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被雨水浸透的凉意,“契约印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像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 她目光投向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玻璃门外,昏黄路灯下,湿漉漉的街巷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汇成的小溪,沉默地流向更深的黑暗。
猫灵终于把那条该死的鱼尾巴从胡须上扒拉下来,嫌弃地用爪子在地上蹭了蹭,这才跳到藤椅扶手上,顺着蓝梦的视线也望向门外那片被雨水统治的世界。它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咕噜和低吼之间的、极轻的呜咽,背上的毛似乎又悄悄蓬松了一些。
“哼,本喵也觉得,”它吸了吸鼻子,绿眼睛在昏暗里闪着警惕的光,“空气里……有股子不新鲜的‘盒子’味儿,混着点……装模作样的香火气。”
雨下了一整夜,没有停歇的意思,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勉强收住势头,天空依旧阴霾得如同被一块巨大的、吸饱了脏水的抹布捂住了口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气。
蓝梦裹了件厚外套,抱着刚从快递点取回来的、一大箱沉甸甸的猫砂,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巷子里浑浊的积水洼,往“梦回”店挪动。巷子狭窄幽深,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墙面斑驳,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就在她快走到自己店门口时,脚步顿住了。
斜对面,巷口拐角处那个空了快半年的小门脸,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开了张。崭新的招牌挂在湿漉漉的墙面上——“忘川堂·宠物善终关怀”。招牌设计得素雅,白底黑字,旁边还印着一朵小小的、柔和的莲花图案。
店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暖黄色的灯光洒出来,映照着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柜台里,整齐陈列着一些小巧玲珑、材质各异的骨灰盒,有木质的,有陶瓷的,有的还雕刻着精致的爪印或小鱼图案。墙上贴着几张海报,色彩柔和,画面温馨:一只安详闭眼的老狗蜷在花丛中;一只猫咪的剪影轻盈地跃向星空。醒目的宣传语印在上面:“用爱送别,给流浪的天使一个体面的归宿”,“让温暖陪伴最后一程”。
一个穿着米白色棉麻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弯着腰,极其细致地擦拭着展示架。他身形清瘦,动作舒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听到蓝梦踩水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脸。三十岁上下,皮肤是那种常年不见强烈日光的、带着点书卷气的白皙。五官温和,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即使不笑时也自带三分暖意。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略略下垂,眼神清澈温润,像被山泉水洗过一样,透着一股子天然的悲悯与无害。他看见抱着大箱子的蓝梦,那温润的眼中立刻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快步走到门口。
“您好,需要帮忙吗?这箱子看着可不轻。”他的声音也如其人,温和悦耳,如同溪水滑过卵石。
蓝梦刚要婉拒,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咻”地从她脚边掠过,稳稳落在她肩头。猫灵不知何时从店里溜了出来,此刻正蹲在蓝梦肩上,小小的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它死死盯着几步开外那个笑容温煦的男人,浑身的毛,包括那条半透明的尾巴,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根根倒竖起来!喉咙深处,压抑着一种极度恐惧和愤怒交织的、低沉的咆哮,如同滚动的闷雷。
蓝梦清晰地感觉到肩头那个半透明小身体的僵硬和剧烈颤抖。她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对那男人客气地笑了笑:“谢谢,不用麻烦,几步路就到了。”
“哦,您是斜对面‘梦回’的店主吧?幸会幸会,”男人恍然,笑容加深,更显得真诚无害,“我是陈默,‘忘川堂’刚开张不久,以后就是邻居了。”他伸出手,那双手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蓝梦腾不出手,只能歉意地点点头。就在陈默收回手的一刹那,肩上的猫灵猛地吸了吸鼻子,那低沉的咆哮陡然拔高,变成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叫,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它整个灵体都弹跳起来,差点从蓝梦肩上摔下去。
“喵嗷——!!”尖利的叫声划破了雨后巷子短暂的宁静。
蓝梦心脏猛地一缩。她清晰地听到猫灵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来自幽冥的寒意:“走!快走!他指甲缝里……全是毛孩子惨叫的灰!浓得……浓得化不开!全是……痛苦的味道!”
陈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猫叫惊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笑容,看向蓝梦肩头那团在普通人眼中空无一物的地方:“您也养猫?小家伙脾气好像有点大。”
蓝梦强压下心头的翻涌,扯出一个应付的笑容:“啊,是,脾气是不太好。陈老板忙着,我先回去了。”她抱着箱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梦回”的店门。肩头,猫灵的身体依旧紧绷得像块石头,那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关上店门,隔绝了巷子里潮湿的空气和陈默那温煦目光的注视,蓝梦才觉得稍微能喘口气。她把沉重的猫砂箱“咚”地一声放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
猫灵从她肩头跳下,落在地上,依旧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半透明的尾巴甩得呼呼作响,在地板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却搅动着空气里看不见的微尘。
“那地方!那地方就是个裹着糖衣的毒药罐子!”猫灵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强烈的厌恶,“什么‘体面的归宿’,什么‘最后一程的温暖’,呸!全是骗鬼的!那个叫陈默的家伙,他身上那股子‘味道’……本喵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
它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绿幽幽的猫眼死死盯着蓝梦,里面是纯粹的惊惧:“那不是普通的‘死气’,蓝梦!那是‘怨’!是‘恨’!是‘不甘’!浓烈得……浓烈得就像屠宰场里堆了三个月的下水!全是从那些……那些本该安息的毛孩子身上硬生生撕扯下来的!就藏在他那副‘大善人’的皮囊底下!”
蓝梦的心沉了下去。她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深紫色绒布窗帘一角,小心翼翼地望向斜对面的“忘川堂”。陈默正站在门口,和一个推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个纸箱的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满脸悲戚,指着纸箱说着什么。陈默微微弯着腰,侧耳倾听,表情是那样专注、同情,他轻轻点头,然后极其温柔地、用戴着白色棉布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纸箱。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甚至抬手,似乎想拍拍老太太颤抖的肩膀,又体贴地停在了半空,只是温声劝慰着。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落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近乎圣洁的光晕。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个满怀慈悲、为逝去宠物提供最后温暖的善心人。
“看到没?看到没!”猫灵不知何时也跳上了窗台,挤在蓝梦旁边,对着那个“圣洁”的身影龇牙咧嘴,“装!使劲装!他手上那副手套,看着干净吧?下面藏着的指甲缝里,抠出来的全是怨灵的碎渣!本喵的鼻子不会错!这混蛋,绝对在拿那些可怜毛孩子的命魂搞事情!”
蓝梦放下窗帘,室内重归幽暗。她拧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台冰冷的木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他收集这些‘怨’,用来做什么?目的是什么?”
猫灵烦躁地用爪子扒拉着自己半透明的耳朵:“本喵要是知道,还用得着炸毛?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这种硬生生从亡魂身上剥离怨气的邪门法子,伤天害理,损阴德!这家伙,心肝肺怕是都黑透了!”
接下来的几天,阴雨连绵的天气如同黏在鞋底甩不掉的湿泥巴。“忘川堂”的生意却像是被这连绵的阴雨浇灌催生了一般,出乎意料地“兴隆”起来。
蓝梦坐在“梦回”店里,透过水晶球模糊的光影和撩开的窗帘缝隙,冷眼旁观。她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带着悲伤或麻木的脸,捧着或大或小的纸箱、提篮,走向那扇素雅的门。有衣着体面的妇人抱着名贵猫包,红着眼眶;有穿着工装裤、手上还沾着油污的男人,沉默地端着一个旧鞋盒;甚至还有穿着校服、哭得眼睛红肿的中学生,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破旧的玩偶兔。
无一例外,陈默接待他们的姿态都堪称完美。他永远穿着那身素净的棉麻衣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充满共情的哀伤和抚慰人心的温和。他会微微躬身,双手郑重地接过逝去的生灵,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他会低声询问宠物的名字、喜好,耐心倾听主人断断续续的追忆。他店里的灯光永远暖黄柔和,背景播放着若有若无的、空灵舒缓的佛教音乐,焚着淡淡的檀香。一切都营造出一种庄重、安宁、充满慈悲的告别氛围。
蓝梦甚至还看到,有个流浪动物救助站的志愿者,开着一辆小面包车,直接送来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纸箱。陈默迎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和志愿者握了手,然后亲自和店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帮工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装着无名流浪动物遗骸的箱子搬了进去。临别时,他还从店里拿出几袋包装精美的宠物零食,递给了志愿者,似乎在表达谢意和某种无言的承诺。
这一幕被巷子里几个晒太阳(虽然并无太阳)的老太太看到了,纷纷交口称赞。
“瞧瞧人家陈老板,心多善呐!”
“就是,那些没人管的猫猫狗狗死了,他还给收拾得妥妥当当的,积大德啊!”
“哎哟,还送东西给那些救助的人,真是菩萨心肠!”
这些议论声隐约飘进“梦回”店里,蓝梦面无表情。她肩上的猫灵却气得直打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对着空气挥舞着爪子:“积德?积个喵喵锤子的德!本喵看他是在积攒‘怨气炸弹’!那些箱子,那些毛孩子的尸体……进去就没影了!连个烟都没冒!你们这些老太太懂个锤子!”
“证据呢?”蓝梦收回目光,指尖轻轻点了点烦躁的猫灵脑袋,声音冷静,“你闻到的‘怨气’,只有你能感知。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大善人’。没有证据,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猫灵被她点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绿眼睛里满是不服气和憋屈:“证据……证据……本喵的鼻子就是铁证!你们人类怎么就不信猫呢!”它焦躁地在柜台上踱了两圈,突然停下,尾巴尖翘了翘,像是想到了什么,“喵……硬闯不行,那……偷偷溜进去看看?本喵现在可是灵体状态,穿墙钻洞,不在话下!只要小心点,避开那个身上冒黑气的家伙……”
蓝梦沉默了几秒。猫灵作为灵体,行动确实有优势,但风险同样巨大。陈默身上那股被猫灵形容为“浓烈怨气”的东西,对灵体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和污染源。
“太冒险了。”蓝梦摇头,“你忘了星尘项链?接触强烈的负面能量,可能会污染它。”
猫灵立刻低头,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脖子上那串由三百六十四颗细小、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星尘组成的项链。每一颗星尘,都代表着它和蓝梦共同完成的一件善举,是它通往转世为人的阶梯。它犹豫了一下,绿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探究欲和某种被挑衅的愤怒盖过。
“喵!富贵险中求!不,是真相险中求!”它梗着脖子,尾巴高高翘起,一副豁出去的架势,“本喵小心点就是了!就溜进去瞄一眼,看看那些毛孩子的尸体到底怎么‘消失’的!不搞清楚这混蛋在搞什么鬼,本喵……本喵寝食难安!”它原地转了个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再说了,本喵现在可是三百六十四颗星尘加持的灵猫!区区怨气,能奈我何?就当……就当提前适应一下人性的复杂险恶了!喵!”
看着它那副色厉内荏却又强装英勇的模样,蓝梦有些无奈,又有些隐隐的担忧。她最终叹了口气,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清凉的精神力,轻轻点在猫灵半透明的额心:“记住,一旦感觉不对劲,立刻撤退。安全第一。还有,”她加重了语气,“无论如何,不能碰那些尸体,更不能沾染上任何你觉得‘污秽’的东西,尤其是可能带有怨念残留的。明白吗?”
一股清凉的气息渗入灵体,让猫灵炸起的毛稍稍平复了一些。它舒服地眯了眯眼,用力点头:“喵!明白!本喵机灵着呢!保证只带眼睛去,绝不乱碰乱舔!等我好消息!”话音未落,它半透明的身影微微一晃,如同水波荡漾,瞬间融入了柜台后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蓝梦的心,随着猫灵的消失,也悬了起来。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忘川堂”。暖黄的灯光依旧,舒缓的音乐隐隐可闻。陈默正站在柜台后,低头整理着什么东西,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平和专注。这祥和安宁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污秽?她指尖冰凉,默默祈祷那只不靠谱的猫灵,真的能“机灵”一点。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巷子里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蓝梦坐在藤椅上,闭目凝神,指尖的白水晶散发着微弱的凉意,试图感应猫灵的气息。契约印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属于猫灵的紧张和压抑感,像一根绷紧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长。那根“弦”骤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一股强烈的惊惧、恶心和愤怒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透过契约印冲击到蓝梦的意识里!她瞬间睁开眼,心脏狂跳。
下一秒,店门角落的阴影一阵不自然的扭曲,猫灵的身影狼狈地滚了出来。它半透明的形态此刻显得极其黯淡,甚至有些涣散不稳,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更触目惊心的是,它嘴里死死叼着一小块东西——那东西边缘焦黑卷曲,质地像是某种厚纸,上面用暗红到发黑的颜料画着扭曲怪异的符文,散发着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了劣质香烛、东西烧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恶臭。
“喵……呜……”猫灵松开嘴,那块焦黑的符纸碎片掉在地上。它趴伏着,身体微微发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原本清澈的绿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灰翳,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生理性的厌恶,仿佛刚刚从地狱最污秽的粪池里爬出来。
“怎么了?你受伤了?”蓝梦立刻蹲下身,指尖凝聚的精神力更盛,试图探查它的状态。她敏锐地察觉到猫灵脖子上那串星尘项链,有几颗靠近边缘的细小光点,蒙上了一层极其黯淡、不易察觉的灰霾!虽然极其轻微,但在这纯净的光华中,显得格外刺眼。
“没……没受伤,喵……”猫灵的声音虚弱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它伸出爪子,颤抖地指着地上那块焦黑的符纸碎片,“但是……蓝梦……你闻闻……仔细闻闻这鬼东西……上面……上面除了那恶心巴拉的邪咒味……还有……还有一股很淡很淡的檀木香……那种……那种老式家具用的、带着点药味的沉檀香……”
蓝梦的心猛地一沉!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近那块散发着恶臭的符纸碎片。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她集中全部心神,调动通灵者的敏锐感知,去捕捉那丝被掩盖的、极其细微的线索。
果然!
在那浓烈的邪异恶臭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清冽檀香,如同游丝般顽强地钻入她的鼻腔。这味道……这味道她绝不会认错!是奶奶生前最珍爱的那个骨灰盒特有的味道!那是用一种极其稀有的老山檀香木芯,请老匠人手工雕琢而成,盒盖内侧还嵌着一小块能宁心安神的沉水香。这独特的香气组合,独一无二!奶奶去世后,那个骨灰盒一直供奉在老家的祠堂里……
寒意,瞬间从蓝梦的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冻结了她的血液。奶奶的骨灰盒……怎么会和这种散发着邪咒恶臭的符纸扯上关系?!难道……
一个极其可怕、荒谬又令人心胆俱裂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
猫灵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蓝梦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它虚弱地、带着哭腔喵了一声,印证了她那个不敢深想的猜测:“喵……我……我在那鬼地方最里面的角落……看到一排架子……上面……上面有好几个……看起来特别好的木头盒子……其中一个……就散发着这股子……沉檀香……跟奶奶那个……一模一样……”
它猛地打了个哆嗦,绿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愤怒:“那个陈默……那个魔鬼……他……他连人的骨灰盒……都不放过?!他到底在干什么?!”
蓝梦的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般的惊骇和滔天怒火。奶奶……那个慈祥的老人,她最后的安息之所……竟然落入了这种邪魔外道的手中?!与那些被残忍剥夺了安宁的动物亡魂的怨气摆放在一起?!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焚尽一切的怒火,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她缓缓站起身,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危险,连店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温度骤降。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一张干净的黄裱纸包裹起地上那块焦黑的符纸碎片,动作轻柔得像在收起一枚致命的毒针。
她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的恨意:“准备一下,猫灵。”
她抬起眼,望向斜对面那扇在夜色中依旧散发着虚伪暖光的店门,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机。
“今晚,我们去‘超度’他。”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但厚重的云层依旧低低压着城市,透不出一丝星光。巷子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浓重的水腥气和泥土的腐败味道,路灯的光线被湿气晕染得昏黄模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
“梦回”占卜店的后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蓝梦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然而出。她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紧身运动服,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锐利如刀。她脖子上挂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造型古朴的青铜小铃铛——招魂铃。腰间缠着一个特制的布囊,里面鼓鼓囊囊,隐约可见符纸的棱角和某种金属器具的冷光。
肩头,猫灵的身影比之前凝实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一丝疲惫和虚弱。它脖子上那串星尘项链,几颗蒙灰的光点在黑暗中努力地闪烁着,显得格外倔强。它警惕地竖着耳朵,绿眼睛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尾巴绷得笔直。
无需言语,一人一猫凭借着契约的默契,沿着建筑物最深的阴影,无声而迅捷地向着巷口的“忘川堂”潜去。夜风穿过狭窄的巷道,发出呜呜的低咽,如同无数亡魂的叹息。
忘川堂的后墙紧挨着一条更窄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空气中那股劣质香烛和檀香混合的味道,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重刺鼻。蓝梦停在墙根下,侧耳倾听。店里一片死寂,前门的暖黄灯光早已熄灭。
她朝肩上的猫灵点了点头。猫灵会意,半透明的身影轻轻一晃,如同水波渗入干燥的沙土,毫无阻碍地融入了冰冷的砖墙之内。几秒钟后,后墙上一扇原本被锁死的、用于运送垃圾的厚重铁门,内部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锁开了。
蓝梦轻轻一推,铁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远比门外浓烈十倍、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带着焦糊味的劣质香烛气息,甜腻到发齁的檀香,还有一股……一股若有若无、却直钻脑髓的、蛋白质烧焦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恶臭!这味道像是无数腐烂的皮毛被强行点燃,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怨毒,瞬间包裹了蓝梦,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屏住呼吸,侧身闪入门内。
门后是一条狭窄、漆黑、堆满杂物的通道。蓝梦迅速适应了黑暗,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通道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出,还传来一种……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机器嗡鸣声。
她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无声地向那光亮处移动。猫灵早已等在那里,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墙角,对着她焦急地、无声地挥着爪子,指向光亮处。
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厚重防火门。门缝里漏出的光,是一种惨白中透着点幽绿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冷光。那股机器运行的嗡鸣声,以及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恶臭,正是从门后传来。
蓝梦将眼睛凑近门缝。
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门后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后院,被高墙围得严严实实。院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台巨大的、金属外壳锈迹斑斑的工业焚化炉!炉体散发着灼人的高温,扭曲着周围的空气。炉膛口敞开着,幽绿的火焰在里面无声地、贪婪地舔舐着,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那根本不是正常的火焰颜色!
焚化炉旁边,堆着小山一样高的黑色塑胶袋,鼓鼓囊囊,形状各异,散发出浓烈的死亡和腐败气息——毫无疑问,里面全是等待“处理”的动物尸体!
而整个后院最诡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是在焚化炉后方,紧挨着后院墙角的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
槐树的枝干虬结扭曲,在惨白幽绿的火光映照下,如同无数只伸向天空、绝望求救的鬼爪。在它那盘根错节、如同巨大血管般裸露在地表的树根之间,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百个微型骨灰盒!
那些骨灰盒只有巴掌大小,材质各异,有廉价的塑料,有粗糙的陶土,也有少数几个看起来像是劣质的木头。它们被以一种极其诡异、充满仪式感的阵列摆放着。最中心,围绕着粗壮的主树干,摆放着九个略大一些、颜色深沉的木盒。然后一圈圈向外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同心圆阵。每一个骨灰盒的盒盖上,都贴着一张小小的、用暗红到发黑颜料画着扭曲符文的纸符——正是猫灵叼回来的那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眼可见的、稀薄却无处不在的灰黑色雾气。它们从那些密密麻麻的骨灰盒上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如同无数细微的触手,扭曲着,挣扎着,最终却都被那棵巨大槐树贪婪的根须和枝干所吸收!槐树的枝叶在幽绿的火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油亮发黑的墨绿色泽,仿佛吸饱了生命的怨毒。
在这片由微型坟茔构成的邪异阵法边缘,靠近焚化炉的地方,背对着蓝梦,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棉麻工作服的身影。正是陈默!
他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崭新的、散发着廉价油漆味的塑料骨灰盒,走向那个巨大的同心圆阵最外围的空位。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惯有的、令人作呕的轻柔与专注,仿佛在安置什么稀世珍宝。
就在他将那个塑料盒子放下,准备贴上符咒的瞬间,蓝梦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了槐树主根附近,那九个颜色最深沉的木盒之中!
其中一个木盒!
那盒子的材质……是极其温润致密的老山檀香木!盒盖上雕刻着极其繁复精美的“五福捧寿”图案,刀工古朴流畅,边角处因年代久远而泛出温润的光泽!正是奶奶生前无数次摩挲、无比珍视,最后承载了她骨灰的檀香木盒!它被摆放在那九个核心位置之一,上面贴着的符咒颜色最深,几乎如同凝固的污血!
亲眼目睹这亵渎至亲安息之地的景象,蓝梦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如同火山熔岩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谨慎和计划!
“陈——默——!”
一声饱含着无尽悲愤与杀意的厉喝,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后院!蓝梦猛地推开虚掩的防火铁门,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身冰寒刺骨的煞气,直冲院中那个白色的身影!
这突如其来的厉喝,让背对着她的陈默身体猛地一僵!他霍然转身,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温和悲悯面具,在幽绿的火光映照下,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和慌乱,但随即,便被一种阴鸷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狠厉所取代!
“是你?”陈默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温润,变得沙哑而尖锐,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感。他看着疾冲而来的蓝梦,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扭曲的、充满恶意的弧度,“正好……省得我费心去找了!” 他猛地将手中那个未贴符的塑料骨灰盒狠狠砸向地面,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宽大的工作服袖中!
“喵嗷——!” 一直潜伏在阴影里的猫灵,在蓝梦冲出的瞬间也动了!它的目标极其明确——不是陈默,而是槐树主根下,那个承载着奶奶骨灰的檀香木盒!它如同一道半透明的灰色闪电,直扑而去!
然而,就在猫灵距离那个木盒还有不到一米之时,异变陡生!
“嗡——!”
以那九个核心木盒为中心,整个由数百骨灰盒组成的巨大同心圆阵,骤然亮起一层粘稠、污浊的暗红色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流动,瞬间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暗红色光罩,将整个阵法区域,连同那棵巨大的槐树,牢牢笼罩在内!
“砰!”
猫灵狠狠撞在了那层突然出现的暗红光罩上!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和恶意的橡胶墙!它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半透明的身体被巨大的反震力狠狠弹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才狼狈地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灵体光芒剧烈闪烁,瞬间黯淡了许多,脖子上的星尘项链蒙灰的范围似乎又扩大了一小圈!
“哼,不知死活的小畜生!”陈默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他袖中抽出的手,赫然握着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刻满诡异符文的铜铃!他手腕猛地一抖!
“叮铃——!”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无数指甲刮过玻璃、又似无数怨魂在耳边尖啸的铃声,骤然响起!这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邪异力量,瞬间席卷整个后院!
随着这声邪铃响起,那笼罩着骨灰盒阵法的暗红光罩猛地一颤!紧接着,光罩表面,那九个核心木盒的位置,陡然亮起九团更加浓郁、如同污血凝结般的暗红光芒!
“呜——嗷——!”
“嘶——!”
“吼——!”
凄厉、尖锐、充满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嚎叫声,猛地从那九个核心木盒中爆发出来!声音并非物理的声波,而是直接冲击灵魂!九个扭曲、狰狞、由浓烈怨气构成的兽形虚影,如同挣脱枷锁的恶鬼,猛地从九个木盒中冲出,悬浮在光罩之内!它们有的形似残破的猫,有的像被剥了皮的狗,有的甚至只是扭曲翻滚的肉块……每一个都散发着滔天的怨念和恶意,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着被弹飞的猫灵和刚刚冲入院中的蓝梦!
“给我撕碎他们!”陈默脸上浮现出狂热而扭曲的笑容,手中的黑色邪铃再次疯狂摇动!
“叮铃铃铃——!!!”
更加刺耳密集的铃声如同魔音灌脑!那九个由核心怨灵凝聚的兽形恶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阵法中弥漫的灰黑色怨气,如同九道污秽的血色闪电,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怨毒,朝着蓝梦和猫灵猛扑而下!它们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小心!”猫灵强忍着灵体的剧痛和眩晕,挣扎着爬起,对着蓝梦尖声示警!
面对九道撕裂怨气扑来的恶灵,蓝梦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焚尽一切的冰冷怒火。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扑到眼前的扭曲虚影,目光死死锁定在陈默那张因狂热而扭曲的脸上,以及他手中疯狂摇动的黑色邪铃。
就在那九个由最浓烈怨气凝聚的兽形恶鬼,裹挟着腥风扑至她面前不足三尺,狰狞的爪牙几乎要触碰到她发梢的瞬间——
蓝梦动了!
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骤然抬起!五指张开,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胸前那枚用红绳系着的、造型古朴的青铜招魂铃!
没有摇动。
没有咒语。
她只是五指猛地合拢!纤细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指,如同五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地、决绝地——捏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压过了那邪异的黑色铃音!
那枚传承不知多久、承载着古老通灵法力的青铜招魂铃,在蓝梦的手心,如同一个脆弱的鸡蛋壳,瞬间被捏得粉碎!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混合着断裂的红绳,从她指缝间迸射而出!
就在铃铛碎裂的同一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至纯至正的古老气息,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以蓝梦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纯粹由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猛地荡漾开来!
这金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涤荡一切污秽、安抚一切亡魂的浩大威严!它无声地扩散,速度看似缓慢,实则瞬间便扫过了整个后院!
那九个扑到蓝梦面前、狰狞咆哮的怨灵恶鬼,首当其冲!
“嘶——嗷——!”
如同滚烫的烙铁印上了积雪!九个怨气冲天的恶鬼虚影,在接触到金光的刹那,发出更加凄厉、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的尖啸!它们身上那浓稠如血的怨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烈日,瞬间剧烈地沸腾、翻滚、消融!扭曲的形体在金光的照耀下寸寸瓦解,如同被投入强酸之中!那猩红暴戾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痛苦,以及一丝……一丝如同解脱般的微弱光芒!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九道凶焰滔天的怨灵恶鬼,便在这纯粹的金光中彻底消融殆尽,只留下几缕淡淡的、迅速消散于空气中的青烟。
金光毫不停歇,继续扩散,瞬间扫过整个骨灰盒组成的巨大邪阵!
“滋啦……滋啦……”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那笼罩着阵法的、粘稠污浊的暗红色光罩,在金光扫过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声响!光罩剧烈地扭曲、波动,上面那些扭曲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疯狂挣扎,却只是徒劳!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秒,整个庞大的暗红光罩,便如同被戳破的巨大肥皂泡,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飘散的、腥臭的暗红色光点!
“噗——!”
阵法被强行破灭的反噬之力,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口!他脸上那狂热扭曲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他身体剧烈一晃,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如金纸,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鲜血!手中那枚疯狂摇动的黑色邪铃,铃声戛然而止,铃身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不……不可能!!”他死死盯着蓝梦,眼珠暴突,充满了疯狂和毁灭的欲望,“你竟敢……毁我根基!!!”他状若疯魔,不顾一切地将体内残存的邪力疯狂注入那布满裂纹的黑色邪铃,试图再次摇响,做最后一搏!
“喵呜——!”
就在陈默心神剧震、遭受反噬的刹那,一直蓄势待发的猫灵动了!它等的就是这一刻!所有的憋屈、愤怒、对奶奶骨灰被亵渎的恨意,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最凌厉的突袭!半透明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灰色疾风,趁着陈默吐血、邪铃裂纹、心神失守的千钧一发之机,从他身侧死角处,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扑向了槐树主根下——那个承载着奶奶骨灰的檀香木盒!
“噗!”
一声轻响。猫灵的爪子,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稳稳地、轻柔地搭在了那个冰凉温润的木盒之上。它用尽全身力气,叼住盒盖边缘,猛地向后一扯!
檀香木盒被它成功地从那九个核心位置叼了出来!脱离了那邪阵的核心!
“不——!我的长生引!!”陈默看到木盒被夺,发出了撕心裂肺、如同野兽般的绝望咆哮!他再也顾不上去摇那裂纹遍布的邪铃,双目赤红,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不管不顾地朝着猫灵和那个木盒猛扑过去!五指成爪,指尖泛起乌黑的邪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猫灵的后心!他要将这只坏他好事的猫灵连同那个至关重要的骨灰盒一起,彻底撕碎!
“滚开!”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九幽寒冰。
蓝梦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挡在了猫灵身前。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巴掌大小、边缘裁剪成锯齿状、通体闪烁着暗沉金红色泽的古老符箓!符箓上的朱砂符文如同活物般流淌着灼热的光芒!
面对陈默那带着污秽邪光的夺命一爪,蓝梦眼神冰冷如万载寒潭,没有丝毫闪避。她捏着符箓的右手,快如闪电,后发先至!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张燃烧着金红光芒的古老符箓,如同烧红的烙铁,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印在了陈默疯狂扑来的额心正中央!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猛地从陈默喉咙里爆发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默扑击的动作瞬间僵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额头上,那张燃烧的符箓深深烙印下去,金红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火焰,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他整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光芒所过之处,皮肤如同被点燃的纸张,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迅速变得焦黑、碳化!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金红色裂痕,从他额头被符箓印中的地方,向着他的脖颈、躯干、四肢疯狂蔓延!
他大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他赤红的眼睛里,疯狂的杀意瞬间被无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痛苦所取代!那眼神,充满了对彻底消亡的无尽绝望!
“轰!”
金红色的火焰终于由内而外地彻底爆发!没有温度,却带着焚尽一切邪秽的净化之力!陈默的身体,连同他身上那件白色的工作服,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金红色的火焰中迅速融化、分解、气化!没有留下丝毫灰烬,只有一股极其淡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随即被夜风吹散,了无痕迹。
原地,只剩下那枚布满裂纹的黑色邪铃,“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铃身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毫无生气的废铜。
后院中,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焚化炉里那幽绿的火焰,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低沉的嗡鸣,映照着满地密密麻麻的、失去了阵法力量维持的微型骨灰盒。槐树巨大的阴影投在地面,如同蛰伏的巨兽。
蓝梦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强行捏碎招魂铃爆发古老法力,又动用了那张压箱底的“离火破煞真符”,对她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耳鸣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后颈的契约印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提醒着她与猫灵结契的代价正在加深。
但她顾不上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几步之外。
猫灵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温润的檀香木盒放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伸出半透明的爪子,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拂去盒盖上沾染的一点点灰尘。它低垂着头,绿幽幽的大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守护。
蓝梦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冰面上。她在那个小小的木盒前蹲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轻轻触碰那熟悉的、带着岁月温润的檀香木纹路。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奶奶慈祥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那个总是把最好吃的点心偷偷塞给她的老人……
“奶奶……”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的呢喃,逸出她的唇瓣。积蓄了整晚的怒火、杀意、恐惧、悲伤……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木盒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紧紧地将那个小小的木盒抱在怀里,仿佛要将它揉进自己的骨血。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死寂的后院中低低响起。为奶奶所受的亵渎,为那些无辜惨死、魂魄被拘禁折磨的毛孩子,也为了这彻骨的寒冷和无力。
猫灵默默地靠了过来,用它半透明的、带着微弱凉意的小脑袋,轻轻蹭着蓝梦因哭泣而颤抖的手臂。它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伴着。脖子上那串星尘项链,几颗蒙尘的光点,在幽暗的火光映照下,依旧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不知过了多久,蓝梦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她抱着奶奶的骨灰盒站起身,目光扫过满院狼藉——那巨大的、吞吐着幽绿火焰的焚化炉,那堆积如山的黑色尸袋,那满地失去了邪力支撑、如同微型墓碑般沉默的骨灰盒……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棵巨大的、吸收了无数怨气、枝叶呈现出不祥墨绿的老槐树上。这棵树,是这污秽之地的核心,是陈默那邪法的重要媒介。
蓝梦走到焚化炉巨大的投料口前。里面,幽绿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炉壁,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高温和恶臭。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怀中那个小小的、温润的檀香木盒,轻轻地、珍重地放到了投料口边缘冰冷的金属台上。
猫灵猛地抬起头,绿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舍:“喵?蓝梦!你……”
蓝梦没有看它,只是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承载着至亲骨灰的盒盖。里面,是细腻洁白的骨灰。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残留的、属于奶奶的、独一无二的沉檀香气永远铭刻在记忆深处。然后,她猛地睁开眼,眼神决绝!
她双手捧起那珍贵的木盒,高高举起,对准了焚化炉那吞噬一切的幽绿炉口!
“奶奶……对不起……让您受辱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量,“这污秽之地,不配承载您的安眠!”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双臂用力,狠狠地将那个寄托着无尽思念与悲伤的檀香木盒,连同里面洁白的骨灰,一起投入了那熊熊燃烧的幽绿火焰之中!
“呼——!”
木盒一入炉口,那幽绿的火焰如同被浇入了滚油,猛地向上窜起数尺高!火焰的颜色瞬间变得狂乱而刺眼!木盒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迅速被吞噬、碳化……
就在木盒彻底被火焰吞没的刹那——
“嗡……”
一道柔和的、纯净的白色光芒,猛地从蓝梦脚边猫灵的脖子上亮起!是那串星尘项链!整整三百六十四颗细小的星尘,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同时脱离了猫灵的项圈,化作三百六十四道细小却璀璨无比的流光,如同受到指引的萤火虫群,猛地飞向那焚化炉的投料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蓝梦和猫灵都愣住了。
三百六十四道星光,瞬间没入那狂乱燃烧的幽绿火焰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充满邪异、散发着恶臭和不祥的幽绿火焰,在被星尘融入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最纯净的生命之源!狂乱的火舌猛地向内一收,随即,火焰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幽绿迅速褪去,被一种温暖、明亮、充满勃勃生机的金红色所取代!
金红色的火焰,不再是毁灭的象征,而是化作了温暖的净化之光!它温柔却不可阻挡地包裹住炉膛内的一切——那些堆积的动物尸体,那些散发着怨念的残留……也包括那个正在燃烧的檀香木盒。
没有剧烈的燃烧声,只有一种如同春雪消融般的、细微的“滋滋”声。在金红火焰的照耀下,炉膛内的一切污秽都在迅速地分解、净化、消散……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纯净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从焚化炉口弥漫开来,温柔地拂过整个后院,驱散了那积郁已久的阴冷、腐朽和怨毒。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恶臭,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泥土的清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草芬芳?
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墨绿色的、吸饱了怨气的枝叶,在金红火焰光芒的照耀下,如同被圣水洗涤过一般。那浓重的不祥墨绿迅速褪去,恢复了树木原本的、生机勃勃的翠绿光泽。扭曲虬结的枝干,似乎也在那股温暖纯净的气息中舒展了一些。
整个后院,那令人窒息的邪异和压抑感,被一扫而空。仿佛一场持续了太久的噩梦,终于迎来了破晓的曙光。
猫灵呆呆地看着焚化炉口那温暖纯净的金红火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脖子。三百六十四颗星尘……它积攒了那么久、通往转世之路的阶梯,就这样……没了?一丝茫然和巨大的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它的小心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净化了炉内污秽的金红火焰,在达到最旺盛的顶点后,并未熄灭,而是猛地向内一敛!所有光芒瞬间收缩凝聚!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只有拇指粗细、却璀璨纯净得如同晨曦第一缕阳光的金红色光柱,猛地从炉口射出!速度快如闪电,目标直指——呆立在原地的猫灵!
光柱精准无比地打在猫灵的额心!
没有疼痛,没有冲击。
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浩瀚、充满无尽生机与祝福的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潮汐,瞬间涌入猫灵的灵体!这股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此纯粹,带着涤荡一切污秽、抚平一切伤痕、点燃一切希望的伟力!
“喵……呜……”猫灵发出一声舒服到极点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呜咽。它身上因之前撞击阵法光罩和被怨气侵蚀而黯淡涣散的灵体,在这股纯净金光的灌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通透、散发出莹润如玉的光泽!比之前任何状态都要完美!脖子处,那失去星尘项链的空荡感瞬间被填满——一道由纯粹金光勾勒出的、更加简约却蕴含着神圣气息的项圈虚影,缓缓浮现!
更奇妙的是,这股力量并未消耗殆尽。它如同有生命般,在彻底修复并强化了猫灵的灵体后,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金色丝线,顺着那无形的契约联系,瞬间注入了蓝梦后颈的契约印中!
“嗯……”蓝梦闷哼一声。
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和契约印传来的刺痛,如同被温暖的泉水冲刷过一般,瞬间缓解了大半!消耗殆尽的精神力,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开始迅速地恢复、滋长!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感,从灵魂深处涌起。
焚化炉内的金红火焰完成了最后的净化使命,渐渐熄灭下去,只留下炉膛内一片纯净的、如同细沙般的灰白色余烬,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气息。
后院重归寂静。但此刻的寂静,不再是死寂,而是一种被彻底净化后的、祥和安宁的静谧。月光,竟然奇迹般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洒下清冷而纯净的光辉,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过黑暗与净化之地。
蓝梦感受着体内恢复的生机和精神力,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灵光熠熠的猫灵,又望向那炉膛内纯净的余烬和沐浴在月光下、恢复生机的老槐树。她紧紧抱着那个已经空了的、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奶奶气息的檀香木盒,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她弯下腰,对着那焚化炉口内纯净的余烬,也对着这片被净化的天地,深深地、虔诚地鞠了一躬。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槐树新绿的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温柔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