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顾沉舟瞳孔里明明灭灭,映着他三天未刮的胡茬。林知夏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像蝶翼轻颤,他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膝盖撞在床栏上发出闷响,却浑然不觉疼。
“知夏?”他试探着凑上前,不敢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苏醒。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颤抖的影,像上一世他在工地偷瞄到的、她在图纸上画线条时的专注模样。
“别碰她!”陈屿医生突然冲进来,听诊器在白大褂下晃荡,“颅内压还不稳定……”话没说完就被顾沉舟通红的眼睛瞪得后退半步。那眼神里的猩红,像极了上一世他抱着浑身是血的林知夏冲进急诊室时的模样。
“我只碰一下。”顾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玻璃,指尖轻轻覆上林知夏的手背。那里有块烫伤的旧疤,是赵兰英当年打翻粥碗留下的,他曾用无数个清晨的梨汤温度,试图将其暖化。
林知夏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细缝。她的眼睛原本应该是清澈明亮的,但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迷雾所笼罩,显得有些浑浊不清。
当她的视线逐渐聚焦时,顾沉舟的面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的轮廓在模糊的视野中显得有些朦胧,但林知夏还是能够辨认出那是顾沉舟。
她想要开口说话,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感受,然而喉咙却像是被砂纸堵住了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顾沉舟显然察觉到了林知夏的意图,他迅速拿起一旁的棉签,蘸上一些清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棉签的一端轻轻触碰着林知夏干裂的嘴唇。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琉璃,生怕会弄疼她。
“别急,我在。”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你说过要罚我一辈子,现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想起三天前求婚时,她戴着戒指在沙滩上笑,海水打湿裙摆的样子,他的眼泪突然砸在她手背上。
“顾总,您需要休息。”护士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却被他挥开。
顾沉舟的视线从未离开林知夏的眼睛,那里面映着他狼狈的模样,也映着IcU顶灯的光晕,像两盏微弱的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紧张和焦虑的气息。
“知夏,你听我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似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星星般璀璨。
这枚戒指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件装饰品,更是他们之间爱情的象征。它承载着无数未尽的心愿和期许,见证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每一次看到这枚戒指,他都会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那些甜蜜的瞬间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
然而,回忆总是伴随着痛苦。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上一世,那个令他心碎的雨天。他清晰地记得,当时他正在国外签署一份上亿的合同,忙碌的工作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直到他收到了那个噩耗——知夏死在了杂物间里。
那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无法接受她就这样离他而去。他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是绝望的味道,仿佛要将他吞噬。
“上一世我没保护好你,这一世就算下地狱,我也要把你拽回来。”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暗暗发誓,这一世,他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守护好她。
林知夏的眼皮又沉了下去,呼吸变得微弱,每一次吸气都显得那么艰难。监护仪的蜂鸣突然急促,绿线起伏如惊涛骇浪,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顾沉舟猛地扑到仪器前,却被护士拦住:“顾总!请您出去!”“让开!”他甩开护士的手,力道大得让对方踉跄,跌坐在地上。空气中传来护士轻微的惊呼,但顾沉舟毫不在意,眼中只有林知夏。
“我是她丈夫!”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林知夏三天前戴上的,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陈屿医生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沉重:“沉舟,你这样会影响抢救……”
话没说完就被顾沉舟甩开,他跪在病床前,抓住林知夏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混着胡茬蹭过她的皮肤,带着咸涩的味道,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传递给她。
“知夏,你看,”他指了指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日出了,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的。”想起求婚那晚她靠在他怀里,说“以后每年纪念日都来”,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调,“别让我一个人看……”
林知夏的手指突然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轻轻地反扣住了他的手腕。这股力道轻得宛如羽毛一般,却在瞬间让顾沉舟浑身一颤,仿佛电流穿过了他的身体。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显得有些艰难。终于,在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笨……蛋……”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 IcU 的空气中炸响。顾沉舟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林知夏,一时间竟然无法反应过来。
然而,仅仅过了三秒钟,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但这笑容却显得有些苦涩,与此同时,他的眼泪也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是,我是笨蛋,”顾沉舟喃喃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但笨蛋不能没有你啊。”说完,他像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一样,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林知夏的手心,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站在一旁的陈屿医生看到这一幕,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对旁边的护士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道:“准备镇静剂,病人的颅内压有下降的趋势。”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沉舟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喊道:“不准打!她醒了!她跟我说话了!”
“顾沉舟,”林知夏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异常清晰,“你再闹,我就……就不嫁给你了。”
这句话让整个IcU瞬间安静。顾沉舟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金边,那双眼眸里的倔强,和十六岁在教学楼后啃冷馒头时一模一样。
“好,不闹,”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像对待稀世珍宝,“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活着。”想起两世的纠缠,那些误会、谎言、伤害,此刻都化作掌心的温度,熨贴着彼此的灵魂。
监护仪的蜂鸣逐渐平稳,绿线画出规律的波纹。林知夏看着顾沉舟眼底的红血丝,和他手腕上褪色的红绳手链,那是她随手编的,他戴了两世。“手链……该换了。”
“不换,”顾沉舟摇头,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这是你编的,要戴一辈子。”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强劲而有力,像在回应她的心跳。
陈屿医生轻轻关上门,给他们留下空间。走廊里,顾沉舟的低语断断续续传来:“知夏,等你好了,我们就结婚,去你最喜欢的海边……”
林知夏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这一次,没有镜面的迷宫,没有生死的挣扎,只有他真实的存在,和那句在两世时光里沉淀下来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