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盯着砂锅边缘的白沫,把第三片生姜扔进汤里。顾母早上派人送来的黑松露躺在案板上,像块裹着泥的鹅卵石,她研究了三小时食谱,还是没敢下手处理——这位婆婆前天才放下狠话“孕妇吃不得生冷”,今天却突然送这么矜贵的食材,实在反常。
“在忙什么?”顾沉舟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蹭来蹭去,胡茬把她的耳廓磨得发烫。他刚从公司回来,西装上还沾着香槟味,指尖却熟练地捏起松露,“张阿姨说要先泡冰水……”
“别动!”林知夏拍开他的手,把人往外推,“你身上有酒气,别熏着‘宝宝’。”她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眼底藏着狡黠的笑——这阵子假孕,她倒把“孕妇脾气”学了个十成十。
顾沉舟果然立刻举手投降,委屈巴巴地往后缩:“我没喝酒,就是陪客户碰了碰杯。”他蹲下来,脑袋抵住她的小腹,像只求原谅的大型犬,“知夏宝宝,我错了嘛,你让我闻闻‘宝宝’好不好?”
温热的呼吸透过真丝睡裙渗进来,林知夏的腿根突然发软。她刚要开口,门铃突然响了,月嫂在门外喊:“林小姐,顾老夫人来了!”
顾沉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起来整理衬衫:“妈怎么来了?”他慌忙把林知夏往沙发推,“你快坐着,我去开门——记住,少说话多微笑,千万别露馅。”
林知夏被他按在沙发上,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设计稿收进抽屉,突然觉得好笑。这个在商场上挥斥方遒的男人,面对“丈母娘”时,居然比她还紧张。
顾母拎着个锦盒走进来,目光扫过茶几上的叶酸片,又落在林知夏微隆的小腹上(其实是垫了个靠垫),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听说你在研究松露汤?”她把锦盒往桌上一放,“我让香港的朋友带了些花胶,配着炖最好。”
林知夏听到顾沉舟的话,心中一暖,正准备起身向婆婆道谢。然而,还没等她有所动作,顾沉舟便已经迅速地抢先一步扶住了他的母亲,并关切地说道:“妈,您快请坐,知夏现在怀着孕呢,可不能让她太劳累了。”
顾沉舟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给林知夏使了个眼色,那模样简直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懂事和体贴,仿佛在说:“快看我多会来事”。
顾母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厨房门口。只见那口砂锅里的汤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松露的香气和鸡汤的鲜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诱人的旋风,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顾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我来吧,你爸以前最爱喝我炖的松露汤了。”
林知夏和顾沉舟闻言,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要知道,这位婆婆向来可是只喝米其林主厨精心烹制的炖汤啊,怎么今天突然会想要亲自下厨呢?
顾母已经挽起旗袍袖子走进厨房,动作算不上熟练,却意外地有条不紊。她把花胶泡进温水里,又拿起松露仔细冲洗,指尖的翡翠戒指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沉舟小时候总偷喝我炖的汤,”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那时候他爸总说,男孩子要穷养,我偏不听。”
林知夏静静地站在门口,凝视着顾母那略微佝偻着的背影。她专注地处理着食材,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熟练而又小心翼翼。
突然间,林知夏的脑海里闪过了顾沉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的母亲年轻时,为了家族联姻,毅然放弃了去留学学习厨艺的梦想。
原来,在那看似坚硬如冰的外表下,顾母竟然隐藏着如此柔软的一段过往。这个发现让林知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她不禁对这位母亲多了几分理解和同情。
“妈,我来帮您递盘子吧?”林知夏轻声问道,同时缓缓地向前迈了两步,生怕惊扰到顾母。
听到林知夏的声音,顾母的手微微一顿,但她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心烫。”
这三个字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什么。林知夏的心跳慢了半拍,刚要伸手,就被顾沉舟拽到身后。“妈您让开点,我来端!”他抢过砂锅,手指被烫得直甩,却还是逞强,“知夏你快回沙发坐着,被热气熏着就不好了。”
“你才要小心。”顾母拍掉他的手,亲自把汤盛进白瓷碗里,动作竟有几分温柔,“慢点喝,松露性热,孕妇不能多吃。”
林知夏接过汤碗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顾母的手,两人同时缩回,又同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防备,只有松露汤蒸腾的热气里,悄然滋生的暖意。
顾沉舟捧着自己的汤碗,眼睛在两个女人之间转来转去,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妈您是看我把知夏照顾得好,所以才来奖励我们的对不对?”他凑到林知夏耳边,用气音说,“你看我妈多疼你,快撒娇!”
林知夏的脸颊瞬间烧起来,狠狠掐了把他的腰。顾母却被儿子逗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就你机灵。”她舀了勺汤,突然看向林知夏,“上次的事……是我太急了。”
林知夏握着汤勺的手紧了紧,轻声说:“我知道您是为沉舟好。”
“不止为他。”顾母放下汤碗,指尖摩挲着碗沿,“我那天在书房,看见沉舟对着你的设计草图傻笑,嘴里还念叨‘我老婆真厉害’。”她抬眼看向林知夏,眼神里有释然,也有歉意,“以前是我偏见太深,总觉得门当户对才重要,现在才明白,他眼里的光,比什么都金贵。”
顾沉舟突然把脸埋进林知夏的颈窝,闷闷地说:“妈您早这么想就好了,害得我夹在中间好难受。”他蹭着她的耳垂撒娇,“知夏你看,妈终于承认你是她儿媳妇了,快奖励我个亲亲。”
“顾沉舟!”林知夏又气又笑,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顾母看着儿子耍赖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语气里的宠溺,却藏都藏不住。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三人身上织出金色的网。顾母说起顾沉舟小时候偷穿她高跟鞋的糗事,林知夏讲起设计展上的趣闻,顾沉舟则在一旁时不时插句嘴,要么撒娇求关注,要么故意曲解她们的话,逗得两个女人笑个不停。
月嫂端来水果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顾老夫人正手把手教林知夏挑燕窝,顾总像只大型犬似的趴在林知夏腿上,脑袋还在她小腹上蹭来蹭去,嘴里嘟囔着“宝宝也想听故事”。
“对了,”顾母突然想起什么,从锦盒里拿出个玉坠,“这是我嫁过来时,我婆婆给的暖玉,说是能安胎。”她把玉坠塞进林知夏手里,指尖相触时,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度,“别嫌弃,是个心意。”
玉坠在掌心温凉,林知夏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被锁在杂物间时,曾偷偷羡慕过邻居家女儿脖子上的银锁。原来被人这样惦记着,是这种感觉——像松露汤的暖意,从舌尖一直淌到心口。
“谢谢妈。”她轻声说,眼眶有点发热。
顾沉舟立刻凑过来,指着自己的脖子:“那我呢?我也要妈给的礼物!”
“你都多大了?”顾母笑着拍他的脑袋,却从包里拿出块男士玉佩,“早给你准备好了,别跟孩子抢。”
顾沉舟立刻把玉佩挂在脖子上,又抢过林知夏手里的玉坠,笨手笨脚地给她戴上。冰凉的玉石贴着她的锁骨,他的指尖却带着灼热的温度,擦过她的肌肤时,惹得她轻轻战栗。
“真好看。”他低头在她颈窝亲了口,声音里的得意藏不住,“我老婆戴什么都好看。”
顾母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嘴角却弯得越来越高。她起身告辞时,特意嘱咐月嫂:“知夏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别委屈了她。”走到门口又回头,“下周家庭聚餐,穿我给你准备的那件藕荷色旗袍,衬肤色。”
门关上的瞬间,顾沉舟突然把林知夏按在沙发上亲。松露的香气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在唇齿间缠绵,他的手探进她的睡裙,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玉坠:“知夏,我妈终于接受你了!”
林知夏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推了推他的肩膀:“别闹,月嫂还在呢。”
“怕什么。”顾沉舟咬着她的唇角笑,眼底的星光比窗外的阳光还亮,“现在你是我妈认定的儿媳妇,谁敢说你?”他突然把脸埋进她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我好开心……比签了百亿合同还开心。”
林知夏的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感受着他发梢的柔软。这个总是用撒娇来掩饰真心的男人,此刻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连呼吸都带着甜。她想起顾母临走时的眼神,想起那碗松露汤的暖意,突然觉得,或许假孕的乌龙,是老天给他们的契机——让坚硬的冰壳融化,让深埋的爱意破土而出。
傍晚顾沉舟去书房处理工作,林知夏端着水果进去时,看见他正对着电脑傻笑。屏幕上是张全家福的预览图,他把三人下午的合照拼在一起,还在旁边加了行字:“我们仨。”
“幼稚鬼。”林知夏把果盘放在他手边,语气里却满是笑意。
顾沉舟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腿上坐好,下巴抵着她的玉坠:“知夏,我们把假孕变成真的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想要个像你一样的女儿,或者像我一样的儿子,我们一家人……”
林知夏捂住他的嘴,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腔。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突然俯身,在他唇角印下一个轻吻:“顾沉舟,我们试试。”
顾沉舟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像被点燃的银河。他猛地抱起她往卧室跑,走廊里的水晶灯被撞得叮当作响,月嫂在楼下笑着摇头:“这俩孩子,真是越来越像了。”
卧室的月光温柔如水,顾沉舟的吻落在她的玉坠上,带着玉石的微凉和他独有的灼热。“知夏,”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喑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家。”
林知夏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颈窝轻轻点头。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伴奏,而砂锅里残留的松露香,还在空气中弥漫——那是和解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往后余生里,藏在烟火气里的,最绵长的甜。
第二天早上,林知夏在鸟鸣中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披衣走到厨房,看见顾沉舟正对着松露汤发呆,砂锅旁边摆着两个碗,一个盛着汤,一个放着切好的酸梅。
“醒了?”他抬头,眼底带着惺忪的睡意,“我学着妈昨天的做法炖了汤,你尝尝?”
林知夏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晨光里,他的侧脸柔和得像幅画,她突然觉得,假孕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用他的撒娇和执着,为她劈开了荆棘;而那位曾经坚硬的婆婆,终于愿意放下偏见,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顾沉舟,”她轻声说,“今天去把叶酸停了吧。”
顾沉舟的动作顿了顿,猛地转身抱住她,眼睛亮得吓人:“知夏你说真的?我们……”
“顺其自然。”有两个女儿再要个儿子也不多,林知夏踮脚吻他的下巴,看着他瞬间红透的耳根,突然觉得,最好的日子,或许就是这样——有松露汤的暖,有他的撒娇,还有那份在磕磕绊绊里,慢慢滋生的,名为“家人”的羁绊。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照在那枚温润的玉坠上。林知夏知道,不管未来怎样,她和顾沉舟,还有那位渐渐软化的婆婆,都已经是真正的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