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用电源的嗡鸣像只被困的蜂,在病房天花板的夹层里振动。惨白的光线刺破黑暗的瞬间,林知夏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贴在顾沉舟缠着纱布的头上,像顶诡异的帽。她扑过去的动作太急,膝盖撞在病床栏杆上,发出“咚”的闷响,却顾不上揉,只是死死攥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
他的指尖冰冷如冰,毫无血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和生气。然而,这双原本应该平静的手,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每一根指节都紧紧绷起,泛着令人心悸的白色。
由于麻药的作用尚未完全消退,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一些破碎而模糊的音节。这些音节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些许气音和唾液的黏腻,让人听起来有些吃力。
“知夏……别信……她是被冤枉的……”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知夏静静地坐在床边,她的目光落在他那苍白的指尖上,心中一阵刺痛。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拇指在他的指腹上来回摩挲着。
他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这是长期劳作留下的痕迹。林知夏的拇指与那层茧摩擦着,带来一种微微的刺痛感,这种感觉顺着她的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
突然,一滴滚烫的眼泪从林知夏的眼眶中滑落,砸在了他的手背上。那滴眼泪仿佛是一颗燃烧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的指尖。他的指尖猛地一缩,像是被灼伤了一般,而与此同时,监护仪的滴答声也突然乱了半拍,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所打乱。
医生推着仪器过来时,金属轮子碾过地板的“咯吱”声格外刺耳。他摘下呼吸机管子的瞬间,顾沉舟猛地呛咳起来,每口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风箱:“我妹妹……顾念安醒了。”
林知夏的身体骤然一僵,攥着他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掐进他手背的淤青里。顾念安,那个只存在于顾沉舟偶尔失神时的名字,那个被周明宇说成“被你妈推下楼”的小女孩。
“她在康复中心醒的,”顾沉舟的睫毛上沾着泪光,视线穿过模糊的水汽落在她脸上,“她说,当年是你妈伸手……把她从楼梯边拉回来的。”
最后几个字像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知夏的心脏里炸开层层涟漪。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任由眼泪汹涌而出,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监护仪的滴答声逐渐变得平稳,仿佛是一个重新找回节奏的钟摆,每一次跳动都显得那么规律和安心。顾沉舟那原本苍白如纸的指尖,也终于开始有了些许温度,微微地颤动着。
他缓缓地将手伸过去,轻柔地握住了林知夏的手,那触感就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周明宇骗了我们……他其实早就知道念安已经醒过来了,却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林知夏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愤怒在她的心中迅速升腾,她的声音不自觉地
他的话没说完,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风卷着走廊的消毒水味涌进来,掀起林知夏鬓角的碎发。逆光里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盘起的发髻垂着珍珠流苏,走动时流苏撞击的轻响像碎玉相击。
林知夏的呼吸猛地顿住。
那眉眼的弯度、鼻梁的弧度,甚至说话时唇角那颗小痣的颤动频率,都和母亲留在樟木箱底的旧照片分毫不差。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浅褐色的,像浸在温水里的琥珀。
“知夏。”女人的声音裹着泪,每个字都带着哽咽的颤音。旗袍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月白色的绸缎上绣着暗纹的梅枝,在惨白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我是你小姨,沈清如。”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窒息。沈清如?那个据说二十年前死在国外的双胞胎小姨?
“你不是……”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下意识地往顾沉舟身后缩了缩,像受惊的幼兽。
沈清如抬手抹了把脸,指尖划过旗袍领口的珍珠盘扣,金属的凉意在她颈间留下转瞬即逝的触感。“当年是假死,”她的目光落在顾沉舟身上,带着复杂的歉意,“为了躲开顾家的眼线,也为了查你妈被陷害的真相。”
她往前走了两步,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突然被一股淡淡的檀香取代,是她旗袍上熏的香。“你妈当年认罪,是因为有人拿刚出生的你威胁她——”
话没说完,她忽然解开旗袍最上面两颗盘扣,动作慢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丝绸摩擦的轻响里,她纤细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那里浮着块淡粉色的印记,指甲盖大小,五瓣分明,像朵蜷着的梅花。
林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肩,那里的梅花胎记和沈清如锁骨上的印记,连花瓣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你……”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指尖颤抖着指向顾沉舟的腰侧,“沉舟,你的……”
顾沉舟也在同时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右腰。那里同样有块梅花胎记,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印记,过去只当是普通的胎记,此刻在沈清如的注视下,突然变得意义非凡。
空气仿佛凝固了。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像秒针敲在三人之间的冰面上,每一声都在叩问一个被掩埋多年的秘密。
“这是……”顾沉舟的声音哑得厉害,指尖反复摩挲自己的胎记,那里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泛红,“沈家的标记?”
沈清如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旗袍的盘扣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是沈家直系才有的胎记,”她的目光在林知夏和顾沉舟之间流转,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知夏的在左肩,我的在锁骨,你妈妈的……在右肩。”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顾沉舟脸上,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星光:“而你的胎记位置,和沈家祖辈的画像上,一模一样。”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住,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她想起老房子阁楼里那张婴儿照片,襁褓上的顾家纹章,背面的神秘符号,还有顾沉舟不是顾家亲孙子的事实——这些碎片此刻突然拼凑成一张完整的图,让她头晕目眩。
“你是说……”林知夏的指尖冰凉,攥紧顾沉舟的手,指节发白,“沉舟他……”
“我还不能确定。”沈清如的声音低了下去,重新扣好旗袍的盘扣,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你妈妈当年留下过话,说如果有个带梅花胎记的男孩出现在你身边,一定要护他周全——他可能是沈家失散多年的亲人。”
顾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震,眼底的震惊像投入深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顾家其他人不一样,爷爷对他严厉却总带着愧疚,父亲对他疏离得像陌生人,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可能根本不属于这个家。
“那我妈……”林知夏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胎记,那里的皮肤被蹭得发红,“她现在在哪?你找到她了吗?”
提到母亲,沈清如的眼神暗了下去,旗袍的流苏垂在身前,随着她的哽咽轻轻晃动:“还没有。但我查到,她当年从精神病院逃出来后,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小时候口袋里的水果糖,雨夜窗台上的伞,都是她放的。”
林知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原来那些莫名出现的温暖,都是母亲无声的守护。她想起七岁那年被关在杂物间,门缝里塞进来的那块橘子糖,包装纸上还沾着泥土,当时以为是弟弟良心发现,现在才知道,是母亲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送来的。
“她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因为顾家的人一直在找她。”沈清如的声音里带着恨意,“尤其是顾沉舟的奶奶,当年就是她主使张启明给你妈灌药,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她的研究成果。她怕你妈出来揭穿真相,一直派人盯着你,想通过你引她出来。”
顾沉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起奶奶葬礼上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想起周明宇的背叛,原来这一切都和顾家的陈年旧事有关。他攥紧林知夏的手,指腹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紧:“对不起,知夏,我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林知夏摇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力量,“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我妈,揭穿所有的阴谋。”
沈清如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底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半个梅花图案:“这是你外公留下的信物,据说能找到沈家的另一半血脉。”
她把玉佩递给林知夏,指尖的温度透过玉佩传来,带着岁月的沉淀:“另一半应该在你妈妈手里,找到她,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或许能解开更多秘密。”
林知夏接过玉佩,触手生温,上面的梅花纹路和她的胎记惊人地相似。她握紧玉佩,仿佛握住了寻找母亲的希望。
监护仪的滴答声依旧规律,病房里的光线渐渐柔和下来。沈清如看着窗外的晨光,轻声说:“顾念安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她会亲自出面澄清当年的事,还你妈妈一个清白。周明宇也被张特助控制住了,很快就能问出顾奶奶的罪证。”
林知夏点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她看向顾沉舟,他也正看着她,眼底的迷茫渐渐被坚定取代。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来自哪里,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找我妈。”林知夏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胎记,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还有你的身世,我们一起查清楚。”
“好。”顾沉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抬手用指腹擦过她的眼角,擦掉残留的泪痕,“不管我是谁,都是你的专属‘舔狗’,这点永远不会变。”
林知夏被他逗笑了,眼泪却还在掉,笑着捶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沈清如看着他们互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悄悄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些,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预示着光明的未来。
病房里,林知夏靠在顾沉舟的肩头,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顾沉舟的手指轻轻缠绕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监护仪的滴答声像首温柔的歌,陪伴着他们,也见证着这个迟来的真相。
林知夏知道,这只是开始。找到母亲,解开胎记的秘密,揭露顾家的阴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身边有顾沉舟,有小姨,还有即将被澄清的真相,他们会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梅花胎记的秘密像把钥匙,打开了通往过去的门,也照亮了未来的路。林知夏相信,只要他们携手并肩,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那些被掩埋的真相,终将在阳光下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