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场的铁钩在头顶晃悠,挂着的半扇猪肉正往下滴着血珠,“嗒、嗒”落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泛着油光。林知夏的高跟鞋踩在黏腻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踏在未干的血浆里,脚心传来的湿滑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祭台中央,念念的小身子被粗麻绳紧紧捆在木桩上,手腕处的绳子已经勒出了红痕。她的小脑袋耷拉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被胶带封住的小嘴呜呜地动着,发出模糊的求救声。苏瑶的红裙扫过地面,裙摆沾着的血珠正一滴一滴滴在念念脸上,晕开浅红的痕,像朵病态的花。
“当年你妈就是在这里被顾家的人……”苏瑶举着刀的手顿了顿,刀刃映出她扭曲的笑,嘴角的痣随着狞笑上下跳动,“打断了三根肋骨,灌了整整一瓶消毒水,最后像牲口一样被拖进焚化炉……”
“闭嘴!”林知夏的声音劈了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祭台的木板上,与上面的陈年血迹融为一体。
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巨响,顾沉舟已经撞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轴断裂的锐响里,他手里的飞刀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刺穿苏瑶的手腕。她惨叫一声,刀“当啷”砸在祭台边缘,溅起的血珠落在念念的小脸上。
林知夏疯了一样扑过去,手指刚触到捆着念念的麻绳,脚下突然一空——祭台竟是块翻板陷阱!失重感瞬间攫住她,身体像断线的风筝往下坠,耳边掠过呼啸的风声。
坠入暗室的刹那,林知夏的后背重重磕在石阶上,疼得她眼前发黑。昏暗中,四面墙上贴满了她的照片,从襁褓婴儿到青涩少女,再到如今的模样,每张脸上都被划了细密的刀痕,像蛛网裹着人脸,在头顶应急灯的绿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知夏!”顾沉舟跟着跳下来,落地时顺势将她往旁边一拽,自己却重重撞在墙上。身后的石门“轰隆”落下,激起漫天灰尘。他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板,肋骨传来“咯吱”的承压声,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知夏,墙角通风管……”
“省点力气吧。”扩音器里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像用砂纸磨过的铁皮,“暗室里的沼气浓度,够炸平半个城郊了。现在是九点五十五分,我们来倒数怎么样?”
林知夏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摸索着爬向墙角,指尖触到块冰凉的塑料硬物——是顾沉舟送念念的录音娃娃,粉色的头发已经被灰尘染成灰黑色。她颤抖着按下开关,熟悉的童声没响起,反而传出顾沉舟低沉的、像是早已录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沈家的女儿。”
“嗡”的一声,林知夏的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她猛地回头,应急灯的绿光恰好落在顾沉舟脸上,他顶住石门的背影僵了僵,肩膀微微颤抖着。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发飘,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录音娃娃,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你再说一遍……”
录音娃娃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磁头摩擦的沙沙声:“你左肩的梅花胎记是假的,是沈清媛用特殊颜料给你画的。当年她从医院抱走你时,你发着高烧,后背有块心形的烫伤,那才是你真正的印记……”
林知夏的呼吸瞬间停滞,她下意识地摸向左肩,那里的皮肤光滑温热,根本没有什么梅花胎记。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小时候每次洗澡,母亲都要提前在她左肩涂一层透明药膏;十岁那年出水痘,唯独左肩那块皮肤完好无损;沈清媛每年都要给她寄一瓶“润肤露”,说能“滋养胎记”……
“为什么……”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胳膊,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
还要对她好?还要娶她?还要在火场里为她挡下横梁?
顾沉舟顶住石门的力道松了一瞬,石门“咔”地往下陷了半寸。他闷哼一声,重新发力顶回去,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知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我就要现在说!”林知夏突然站起来,应急灯的绿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查沈家的秘密?就因为我不是沈清如的女儿,所以你的报复就可以随时收手?”
“不是的!”顾沉舟的声音带着急切的辩解,他想回头看她,脖颈却因为用力而绷得像块铁板,“我承认一开始是有目的,但后来……”
“后来怎样?”林知夏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后来发现我是个冒牌货,所以觉得没意思了?顾沉舟,你告诉我,你对我的那些好,是不是全都是演的?”
暗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沼气的甜腥味钻进鼻腔,熏得人头晕目眩。扩音器里的倒计时已经开始:“十、九、八……”
顾沉舟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看着林知夏泛红的眼眶,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后背的压力越来越大,石门边缘的棱角已经嵌进皮肉里,渗出血珠。
“知夏,我爱你。”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不管你有没有梅花胎记,我爱的都是你这个人。从在画展第一眼看到你,从你拿着水果刀划伤我的那天起,就都是真的。”
林知夏的心脏像被重锤击中,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贴满照片的墙上。照片上的刀痕硌得她后背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震撼。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划过一张被划得最狠的照片,那是他们的婚纱照,她的脸上布满了交叉的刀痕。
“因为沈清媛用你的身世威胁我。”顾沉舟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她说如果我告诉你真相,就把你是‘假沈家女’的事公之于众,让你被所有人唾弃。她说你从小就活在沈家的光环里,失去这些你会活不下去……”
扩音器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五、四、三……”
“通风管!”林知夏突然反应过来,她转身扑向墙角,手指抠住通风管的格栅,用力往外拽。铁锈硌得指尖生疼,血珠滴在格栅上,顺着缝隙往下淌。
顾沉舟见状,猛地松开顶住石门的手。“轰隆”一声,石门重重落下,激起的灰尘呛得人咳嗽。他扑到林知夏身边,从口袋里摸出瑞士军刀,撬开格栅的螺丝。
“快!”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将林知夏往通风管里推,“我先托你上去,你去找念念,她应该被藏在屠宰场的冷库……”
“你怎么办?”林知夏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背上全是冷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随后就到。”顾沉舟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沼气的甜腥味,“知夏,相信我,这次不会骗你。”
他的吻突然落下,带着不容错辨的急切和温柔,辗转厮磨间,林知夏能尝到他唇角的血腥味。通风管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人在上面接应。
“走!”顾沉舟用力将她往上托,林知夏抓住通风管的边缘,奋力爬了上去。
刚探出脑袋,她就被一只大手拽了出去。张特助的脸出现在眼前,脸上带着焦急:“林小姐,您没事吧?我们找到小少爷了,就在冷库!”
林知夏顾不上回答,跟着张特助往冷库跑。屠宰场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散落着苏瑶的红裙碎片,显然经过一番打斗。
冷库的门虚掩着,林知夏推开门,冷气瞬间扑面而来。念念被松松地绑在椅子上,看到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妈妈!”
“念念!”林知夏冲过去解开绳子,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汹涌而出,“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念念的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声音带着哭腔:“妈妈,我不怕,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屠宰场都在摇晃。林知夏的心脏骤然缩紧,是暗室爆炸了?顾沉舟他……
“妈妈,爸爸呢?”念念仰起小脸,眼里满是担忧。
林知夏强忍着眼泪,摸了摸女儿的头:“爸爸很快就会来的,我们先出去等他。”
她抱着念念跟着张特助往外跑,刚跑出屠宰场,就看到远处的暗室方向冒出冲天的火光。林知夏的腿一软,差点摔倒,张特助赶紧扶住她:“林小姐,顾总他……”
“他会没事的。”林知夏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坚定,“他答应过我,不会骗我的。”
消防队员和警察很快赶到,开始灭火和清理现场。林知夏抱着念念站在警戒线外,目光死死盯着火光冲天的暗室方向,心里默默祈祷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势渐渐被控制住。林知夏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难道顾沉舟真的……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废墟里走了出来。顾沉舟的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烂不堪,脸上沾满了烟灰,后背还在渗血,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看到林知夏,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沉舟!”林知夏再也忍不住,抱着念念冲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顾沉舟紧紧抱住她们母女,声音沙哑:“我回来了。”
林知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捶打着他的后背:“你这个混蛋,你吓死我了!”
顾沉舟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没事,别担心。”他低头看向念念,摸了摸她的头,“念念不怕,爸爸回来了。”
念念搂着顾沉舟的脖子,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爸爸,你好厉害!”
顾沉舟笑了笑,目光重新回到林知夏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温柔:“知夏,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林知夏摇摇头,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顾沉舟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她们母女抱得更紧了。
远处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林知夏靠在顾沉舟怀里,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幸福。她知道,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她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而在屠宰场的废墟深处,一只录音娃娃静静地躺在瓦砾中,里面还在循环播放着那句话:“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沈家的女儿。”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