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的冲击波像只无形巨手,将防爆桶狠狠掀翻在断壁残垣间。金属桶身与混凝土碎块碰撞的闷响里,林知夏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后背被棱角分明的石块硌得生疼,却死死将女儿护在胸前。她抱着孩子从变形的桶身里滚出来时,手腕被翘起的铁皮划开道长口子,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女儿沾满粉尘的脸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念念!”林知夏顾不上背上的剧痛,指尖颤抖着探向女儿的鼻息——微弱的气流带着硝烟味拂过指尖,孩子睫毛上还沾着灰褐色的粉尘,小胸脯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只是小脸白得像张纸。她松了口气,将女儿往怀里紧了紧,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早已被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顾沉舟的。
不远处,顾沉舟的半截身子被扭曲的钢架压住,肋骨断裂的地方鼓起个骇人的包,像揣了块畸形的石头。血泡从他嘴角不断涌出,混着碎牙沫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发出破风箱似的嘶响,听得人头皮发麻。他的右手还在徒劳地推着钢架,指节被磨得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茬。
“知夏……跟我保证。”他的手指突然死死抠进她的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血痕在两人交握处晕开,像朵纠缠的花,“别让女儿知道……她是顾家的人,别让她……沾染上这些肮脏事……”
话没说完,剧烈的咳嗽让他弓起身子,像只被折了翅膀的鸟,后背的伤口在震颤中裂开,血顺着脊椎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林知夏看着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看着他眼底强撑的清明,眼泪突然汹涌而出,砸在他的手背上。
“我保证……”她的声音哽咽着,指尖回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血蹭在他的伤口上,“我会带她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顾沉舟的嘴角牵起个极淡的笑,眼尾的血珠混着泪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就在这时,废墟堆里突然伸出只血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混凝土碎渣。苏瑶的头发粘在淌血的脸上,半边脸颊被烧伤的皮肤皱成块丑陋的疤,手里的刀在残阳下闪着寒光,直刺顾沉舟的眼睛:“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活!”
“不要!”林知夏扑过去的速度快得像道风,她狠狠咬住苏瑶的手腕,铁锈味混着血腥味在齿间炸开,腥甜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淌,刺激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死死咬住不放,牙齿几乎要嵌进对方的骨头里,苏瑶吃痛之下,手腕猛地一抖。
刀偏了方向,“噗”地扎进顾沉舟的肩膀,离颈动脉只差一厘米。血柱瞬间喷溅在林知夏的脸上,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女儿的手背上,吓得孩子发出细弱的哭声。
“疯女人!”苏瑶吃痛挣扎,手腕的血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顾沉舟的伤口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处皮肤突然像沸腾的水般鼓起,黑色藤蔓带着倒刺猛地钻出,根须在血里滋滋作响,转眼就缠上林知夏的脚踝。
藤蔓上的眼睛状斑纹正缓缓睁开,瞳仁是浑浊的白,像无数只死鱼眼,死死盯着她的脸。这是顾家诅咒具象化的活物,三百年前就藏在顾家血脉里,以恐惧和痛苦为食。
“啊——!”倒刺钻进皮肉的剧痛让林知夏惨叫出声,她想踹开藤蔓,却被缠得更紧,那些眼睛状的斑纹突然眨了眨,喷出细密的黑雾,钻进她的伤口里。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林知夏脚踝迅速蔓延的黑气,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用没被压住的左手抓住藤蔓,硬生生往自己这边拽,倒刺在他掌心划开深可见骨的沟,血顺着藤蔓往下淌,竟让那些黑色的根须微微颤抖。
“沉舟!”林知夏看着他掌心的血混着藤蔓的粘液往下滴,看着他肩膀的刀伤因为用力而涌出更多的血,心疼得几乎窒息。她松开咬着苏瑶的嘴,抓起地上的钢筋就往藤蔓上砸,金属与藤蔓碰撞的脆响里,那些眼睛状斑纹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
苏瑶趁机抽出被咬伤的手腕,血糊糊的皮肤上留着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她看着纠缠的藤蔓和顾沉舟,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诅咒发作了!谁也跑不掉!你们都会变成藤蔓的养料,像顾家历代先祖一样,烂在这片土地里!”
女儿的哭声越来越响,小手死死揪住林知夏的衣领,月牙胎记烫得像块火炭,在她胸前烙下淡淡的红痕。林知夏突然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女儿的指尖传来,藤蔓接触到那片温热的瞬间,竟像被灼烧般缩回半寸,眼睛状斑纹里的白瞳染上了淡淡的紫。
“是共生咒……”林知夏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双胎胎记的共鸣能压制诅咒!”她将女儿往顾沉舟那边挪了挪,小家伙的脚尖刚触到顾沉舟的手背,梅花胎记与月牙胎记相触的地方就爆发出刺眼的光。
藤蔓发出凄厉的嘶鸣,黑色的根须迅速褪色,倒刺也变得柔软。顾沉舟抓住这个机会,用尽全力将藤蔓往钢架上缠,金属与藤蔓摩擦的火花溅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浑身抽搐,却死死不肯松手。
“快……砍断它!”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血沫从嘴角涌出,“用……消防斧!”
林知夏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的消防斧还插在炸弹残骸里,斧刃上还沾着引线的焦黑。她刚要起身,苏瑶突然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指甲深深掐进她的伤口,与藤蔓的倒刺形成双重的痛:“我不让你走!要死死一起死!”
“滚开!”林知夏抬脚踹向苏瑶的胸口,对方闷哼着倒地,却在滚落时抓住了女儿的脚踝。孩子的哭声骤然拔高,月牙胎记的光瞬间黯淡下去,藤蔓趁机再次缠紧,根须钻进林知夏的血管,带来刺骨的寒意。
顾沉舟目眦欲裂,他猛地松开缠藤蔓的手,抓起地上的碎玻璃就往苏瑶的手背扎。“放开我女儿!”玻璃碎片嵌进皮肉的脆响里,苏瑶惨叫着松开手,顾沉舟趁机用身体顶住钢架,将压着的半边身子硬生生挪开寸许,露出血肉模糊的腰侧。
“知夏!快!”他的肋骨在移动中发出“咯吱”的断裂声,却依旧用身体撑出狭小的空隙,“再晚就来不及了!”
林知夏抓起消防斧的瞬间,看见顾沉舟腰侧的皮肤下,黑色的藤蔓正顺着血管往上爬,离心脏只有寸许。她咬紧牙关,斧刃劈向藤蔓的动作又快又狠,绿色的粘液溅在她的脸上,带着腐烂的腥气。
藤蔓被砍断的刹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黑色的残段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林知夏扔掉斧头,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顾沉舟,他的身体烫得像团火,眼神却异常清明,直勾勾地看着她怀里的女儿。
“念念……”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手背上的梅花胎记渐渐淡去,“要……好好活着……”
苏瑶躺在地上,看着渐渐消散的藤蔓,突然咳出一大口血,她指着顾沉舟,嘴角挂着诡异的笑:“他撑不了多久了……诅咒已经……侵入心脏……”
林知夏没理会她的疯言疯语,只是将顾沉舟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眉眼。夕阳的余晖透过废墟的缝隙照进来,将他的脸染成金红,像幅即将燃尽的画。她突然想起他们初遇的那天,他也是这样躺在地上,手背上的梅花胎记在阳光下亮得像颗星。
“沉舟,你说过要娶我的。”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将女儿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你不能食言。”
顾沉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回握,却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最后一口气息吐在她的手背上,带着熟悉的雪松味,像句未说出口的“我爱你”。
远处传来救援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废墟的寂静。林知夏抱着顾沉舟的头,看着他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突然笑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没关系,我等你。多久都等。”
女儿趴在顾沉舟的胸口,小手拍打着他的脸,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月牙胎记的光与梅花胎记的余温交织在一起,在残阳下泛着淡淡的紫,像个永不褪色的承诺。
苏瑶的身体在不远处渐渐僵硬,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片光晕,仿佛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诅咒终究敌不过爱。
林知夏知道,这场跨越三百年的纠缠还未真正结束,顾家的血脉里还藏着无数秘密。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怀里抱着希望,掌心握着承诺,只要双胎胎记的光还在,只要爱还在,无论等待多久,她都坚信,顾沉舟会回来。
救援人员赶到时,林知夏没有哭,只是轻轻吻了吻顾沉舟的额头,将他的手与女儿的手紧紧缠在一起。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未来的路,路上洒满了血与泪,却也缀满了爱与希望。
她知道,这条路注定艰难,但只要身边有女儿,有这份跨越生死的羁绊,她就有勇气走下去,直到等来那个说要给她煎蛋、要娶她的人,笑着站在路的尽头,对她说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