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壁上的裂纹像被无形的手催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原本交织的金色羽毛纹与红色胎记光被扯得变形,像被狂风拉扯的丝绸,纹路边缘开始卷曲、断裂,细碎的金光从缝隙里渗出来,落在祠堂的青砖地上,也落在林知夏的手背上。那光没有之前的暖意,反而带着刺骨的凉,像冬天的碎冰碴子,触到皮肤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
顾沉舟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不是轻微的颤动,而是从胸腔深处传来的、不受控制的抽搐。他的肌肉紧绷着,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连脖颈的青筋都暴起,泛着不正常的青色。右眼的金色几乎要完全吞噬左眼的深褐,只剩下瞳孔边缘一圈微弱的深棕,像即将熄灭的烛火。只有攥着林知夏的手还保持着最后一丝力气,力道大得让她手腕生疼,指节泛白,指甲甚至嵌进了她的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
“知夏,不管我变成什么样……”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黑色气息从嘴角溢出,混着微弱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将她的手更紧地按在自己胸口,林知夏能清晰感受到两颗心脏的跳动:属于他的梅花胎记心脏跳得慌乱,带着急促的震颤,像受惊的兔子;属于弟弟林知宇的心脏则微弱细碎,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脆弱,像风中摇曳的蛛网。“我爱你是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是真的,连煎蛋总煎糊……也是真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回忆的闸门。顾沉舟的眼前浮现出第一次给她煎蛋的场景——那天清晨的阳光还没完全照进厨房,他系着她买的粉色围裙,手忙脚乱地打鸡蛋,蛋清流得满灶台都是,蛋黄还没熟就急着盛盘,手背上溅到的热油烫出小红点,他却顾不上疼,只想着赶紧端给她尝尝。林知夏凑过来时,鼻尖蹭到他的胳膊,伸手轻轻吹了吹他手背上的红点,笑着说“比外卖好吃”,指尖的温度顺着皮肤钻进他心里,烫得他耳朵发红。
后来他练了无数次,却还是总把蛋边煎得焦黑。有次他盯着锅里焦黑的边缘,挠着头窘迫地说“这次又失败了”,林知夏却走过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指尖带着刚从冰箱拿过牛奶的凉意,笑着调侃“顾总煎蛋的焦香,整条街都能闻到”。他当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自己加速的心跳,却没敢说出口——其实他故意煎糊过几次,就为了看她笑着捏他脸的模样。这些细碎的小事,此刻像温暖的电流,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成了他对抗先祖意识最顽固的力量。
林知夏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灼穿皮肤,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滴在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汇成一小片湿痕。她俯下身,嘴唇轻轻碰过他额头的伤疤——那是为护她挡炸弹时磕的,缝了五针,现在摸起来还有浅浅的凸起,带着未散尽的灼热。她的吻很轻,像羽毛拂过,顾沉舟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攥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接着,她吻过他脸颊的浅疤——那是初遇时帮她拦前男友,被对方指甲抓伤的,痕迹很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却藏着他们故事的起点。吻落下去时,顾沉舟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想更靠近她一点。最后,她的唇落在他后背的凤凰纹路上,那里的皮肤还带着未愈的灼热,金色羽毛的根部沾着干涸的血痂,粗糙得像砂纸。吻下去的瞬间,顾沉舟的身体猛地绷紧,后背的肌肉剧烈抽搐,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像是疼,又像是别的什么情绪。
“我知道。” 林知夏的声音哽咽着,却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的暖意。“你偷偷给我买姨妈巾,总选我常用的棉柔款,藏在衣柜最上面的格子里,怕我不好意思——上次我找不到,你假装在找衬衫,其实是偷偷把它放在我枕头边,指尖还沾着衣柜里的樟脑丸味。”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那里还留着为她搬快递时蹭到的擦伤。“你怕我做噩梦,每晚都坐在床边看我睡,直到我呼吸平稳了才敢躺回你那边。我醒过好几次,都假装没看见——有次我故意翻了个身,你慌忙往后退,膝盖撞到床腿,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我能感觉到你站在床边,手悬在我头顶,怕我着凉又不敢碰我。”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你还偷偷给女儿攒‘嫁妆钱’,把钱放在带锁的木盒子里,盒子里还放着她第一次画的全家福,画里你把自己画成了大兔子,我是小兔子,她是小小兔子。你说要让她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公主,每次给她买玩具,都要对比好几家,怕有棱角划伤她的手。”
“别说了……” 顾沉舟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指腹带着他的体温,还沾着未干的眼泪,湿意蹭在她的唇上,带着淡淡的咸味。他的掌心贴着她的唇,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他笑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她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再说我就舍不得离开了,知夏……”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像是在珍惜最后一点触碰的机会。“我还没陪你去海边放烟花,去年跨年你说想看海上烟花,我早就订好了游艇,还准备了保温桶,里面装着你爱吃的糖炒栗子。”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更轻了,“还没给女儿办五岁的生日会,她上次说想要蜘蛛侠的蛋糕,我已经联系好了蛋糕师,连装饰用的小蜘蛛侠玩偶都买好了,放在后备箱里,想给她惊喜。”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口袋——那里本该放着他早就定制好的求婚戒指,和他手上的是一对,内侧刻着“知夏的沉舟”。可现在口袋空空如也,戒指还在别墅的保险柜里,像一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承诺。“还没……还没跟你求婚呢。我本来想在2025年10月15日,我们初遇三周年那天,在海边的糖画摊旁,把戒指藏在兔子糖画里,等你咬到的时候,就单膝跪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遗憾,握着林知夏的手又紧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林知夏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冷汗,还有他身体越来越明显的颤抖,那是先祖意识在疯狂反扑的信号,他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茧身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外面狠狠撞击,力道大得让他们在茧里站不稳。顾沉舟下意识将林知夏紧紧护在怀里,手臂像铁箍一样圈着她的腰,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口,不让她受到一点冲击。他自己的后背则重重撞在茧壁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整个茧都晃了晃,细碎的金光簌簌往下掉,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
林知夏被护在怀里,能清晰听到顾沉舟胸腔里传来的闷响,还有他喉咙里溢出的黑血——那血带着铁锈味,滴在她的头发上,黏腻得让她心慌。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因为咳嗽而抽搐,却依旧没有松开护着她的手臂,反而抱得更紧,像是要用自己的身体筑成一道屏障。
“妈妈!爸爸!救我!”
女儿的尖叫突然从茧外传来,声音里满是惊恐,还带着被拖拽的哭腔,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抓住了衣领,每一个字都在发抖。“放开我!我要爸爸妈妈!我的小熊玩偶还在里面!”
林知夏的心脏瞬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骤停的失重感让她眼前发黑。她猛地想推开顾沉舟冲出去,手腕却被他死死拉住——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手腕,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别去!”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外面有陷阱!”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脆响,清晰地传进茧里——是藤蔓断裂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干脆利落,没有黏腻的拉扯感,反而像被锋利的刀斩断,带着干脆的破碎声,甚至能想象出藤蔓断口处渗出的黑液。紧接着,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低沉又带着戏谑的笑意,像冰冷的蛇,穿透还在震动的茧壁,清晰地传进两人耳朵里:
“顾沉舟,你老婆孩子,我先替你照顾了。”
那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腔调,像是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语气里的挑衅像针一样扎人,每一个字都带着恶意。“等你彻底变成先祖的傀儡,失去意识那天,记得来跟我要啊——哦对了,别太晚,我可没耐心帮你养太久。”
顾沉舟瞳孔骤然收缩,右眼的金色瞬间黯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先祖意识的控制,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肌肉紧绷得像要炸开,连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用肩膀撞向茧壁,“哗啦”一声,原本就布满裂纹的茧壁又裂开一大块,金色的羽毛纹彻底断裂,细碎的金光像流星雨一样往下掉。
透过裂开的缝隙,林知夏能隐约看到外面的景象:黑色的藤蔓倒在地上,断口整齐得像是被精心切割过,黑液在青砖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女儿的粉色睡衣衣角露在祠堂门外,布料被扯得变形,能看到她小小的手腕在挣扎,上面还沾着泥土,显然被拖拽了很远;而那个说话的男人,只露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风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刀,刀身上还沾着藤蔓的黑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放开她!” 顾沉舟嘶吼着,声音里满是血腥味,他再次用身体撞向茧壁,肩膀因为用力而泛红,金色的羽毛纹路在他后背剧烈闪烁,却怎么也撞不破最后一层薄薄的茧壁。那层茧像成了困住他的牢笼,明明一触即破,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林知夏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僵硬的肌肉,能感受到他身体里压抑的暴怒。她的眼泪混着焦急往下掉,滴在他的袖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沉舟,别冲动!茧快破了,先祖还在外面!”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保持着清醒,“我们现在冲出去,只会中了他的计!”
可顾沉舟哪里听得进去?女儿的哭声越来越远,从清晰的“妈妈救我”,渐渐变成微弱的啜泣,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只剩下陌生男人的笑声还在祠堂外回荡,像在炫耀自己的猎物,带着令人作呕的得意。茧壁的裂纹已经大到能容下一个人进出,外面的黑色气息疯狂往里涌,像饥饿的野兽,粘在皮肤上时带着冰冷的黏腻感,让林知夏忍不住发抖。
先祖的狂笑声再次响起,与陌生男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恐怖的网,将他们困在中间。顾沉舟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右眼的金色又开始蔓延,几乎要完全覆盖左眼的深褐,他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吞噬,却依旧拼尽全力撞着茧壁,肩膀已经撞得泛红,甚至渗出血珠,却没有停下。
林知夏看着顾沉舟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右眼再次蔓延的金色,心里像被撕裂成两半——一边是被挟持的女儿,她能想象到女儿此刻的恐惧,小小的身体被陌生男人拖拽着,手里可能还攥着她喜欢的小熊玩偶;一边是即将被先祖控制的爱人,他的身体正在被陌生的意识吞噬,却还在为了保护她们而挣扎。
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想冲出去,却被顾沉舟死死拉住;想唤醒顾沉舟,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想找到陌生男人的破绽,却连他的脸都看不见。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这个陌生男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抓女儿?他和先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手里的刀是用来做什么的?
恐惧和无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她紧紧抓着顾沉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却只能看着茧壁外的黑色气息越来越浓,听着先祖的笑声越来越近,感受着顾沉舟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剧烈——他们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无解的死局里,往前是深渊,往后是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