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细雨裹着料峭的寒意,从灰蒙蒙的天空里斜斜落下,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带着点透骨的凉。烈士陵园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踩上去“咯吱”作响,偶尔会打滑,路边的松柏沾着水珠,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衣领里,凉得人忍不住缩脖子。林知夏蹲在父亲的墓碑前,膝盖抵着冰凉的石板,牛仔裤很快被浸得发潮,贴在腿上,黏腻得让人发慌。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碑面上“林卫东 0719 号警员”的刻字,指尖能摸到石碑的粗糙感,还有刻字边缘未磨平的细痕——是立碑时工人没处理好,却意外地让这行字多了点烟火气,像父亲生前总爱留着的胡茬,扎在脸上有点痒,却很真实。碑座上放着束白菊,花瓣被雨打湿,蔫蔫地贴在石面上,像极了父亲生前常给她别在发间的那朵——小时候她总嫌白菊不够鲜艳,父亲却笑着说“我们知夏穿白衣服,配白菊最好看”,现在想起来,那花瓣的触感还在发间残留着,暖得让人心头发酸。
顾沉舟撑着把黑伞站在她身后,伞骨是纯黑的,边缘绣着圈细银纹,是他特意选的——说“黑伞衬陵园的气氛,也能挡雨”。伞沿稳稳罩住两人,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淌,在地面围出个干燥的小圈,他的手臂微微抬着,怕伞骨戳到她的头,指尖因为长时间撑伞而泛白,却没动过半分。林知夏的指尖发颤时,他悄悄从口袋里掏出张叠得整齐的纸巾,是他早上放在西装内袋里的,还带着体温,纸角蹭过她的手背时,带着点温热的痒,像羽毛拂过。
“爸,我找到你说的‘舟’了。”林知夏的声音混着雨声,轻得像叹息,气音裹在雨里,差点被风吹散。她的指尖还停在碑面上,指腹蹭过“0719”的数字,“他很好,上次仓库遇袭,他护着我;我查日记时闹脾气,他也没生气;连你用他生日当密码,他都没怪我……就像你当初说的那样,靠谱得很。”
她从包里掏出那本牛皮日记,封面的烫金“0719”被雨水打湿,却依旧亮得刺眼。放在碑座上时,她特意调整了角度,让日记正对着父亲的名字,像是在让父亲看清:“日记我看懂了,你和他对接的货仓、要抓的‘夜鹰’,我都记着。你放心,走私船的事,我们会查到底的,绝不会让那些人逍遥法外。”
顾沉舟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弯腰想帮她把日记收进防水袋——那是他早上特意带来的,怕雨水泡坏日记。他的手指刚碰到日记封面,眼角却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松树林里闪过一道冷光——是枪口的反光!阳光透过雨幕,落在金属枪身上,折射出的光像道冰刺,瞬间扎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针扎了似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攥住林知夏的手腕往身侧拽——力道大得让她瞬间踉跄,手腕传来一阵发麻的疼,指节被他捏得发紧,连呼吸都没来得及调整,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在雨幕中炸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子弹擦着林知夏的耳际飞过,带着尖锐的风声,“咻”地钻进墓碑旁的柏树干里,溅起一片湿泥,落在她的发梢,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沉舟死死扣在怀里——他的手臂圈得极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左手护住她的后脑,掌心按在她的后颈,指腹扣进她的发间,不让她的头受到一点磕碰;右手圈着她的腰,指尖掐进她的牛仔裤腰,把她往怀里带得更紧,后背完全挡住她,像道坚实的屏障。
两人顺着墓碑后的山坡往下滚,碎石子硌在顾沉舟的后背,发出“咯吱”的响,他却没哼一声,只是把护着她头的手臂收得更紧,让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避开所有凸起的石头和带刺的杂草。林知夏能清晰感受到,有尖锐的石子蹭过顾沉舟的衬衫,布料被划破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还有他偶尔倒吸冷气的轻响,却始终没让她碰到一点硬物——他的肩膀先撞在坡上的石头,他的后背先蹭过带刺的灌木,所有疼都被他扛了下来,只把温热的胸膛留给她,还有熟悉的雪松味,混着雨水的清冽,让她莫名地想抓紧他。
“唔……”
闷哼声从头顶传来时,滚落的势头终于停了。林知夏躺在顾沉舟怀里,鼻尖萦绕着雨水混着铁锈的味道,是血的气息,浓得让她心慌。她想抬头,想看看他伤在哪里,后脑勺却被顾沉舟死死按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她的头皮,指腹的汗湿透过发丝传过来,带着点颤抖的热。
“不许看。”他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强压的疼意,尾音裹在雨里,差点散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肩线往下淌,滴在林知夏的脸颊上,带着点粘稠的湿,还有灼热的温度——是血,和雨水的凉形成鲜明对比,烫得她心口发紧,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雨水和血,在下巴尖聚成水珠,砸在顾沉舟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顾沉舟!你是不是中枪了?我要看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要抬头,后脑勺却被按得更紧,肩膀用力往起顶,却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攥着他的衬衫下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指腹能摸到衬衫下凸起的肩胛骨,还有布料下快速蔓延的湿意——血还在流,而且流得很快。
“说了不许看。”顾沉舟的手臂收得更紧,将她完全裹在怀里,后背抵着冰冷的坡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颤意,像是扯动了伤口,却还是强撑着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怕被上面的人听见,“别乱动,他们还在上面……手里有枪,我们现在出去就是活靶子。等下我数到三,你往坡下的灌木丛跑,那里有老陈带着人接应,他们会送你去安全屋。”
林知夏咬着唇摇头,眼泪砸在他的衬衫上,晕开的水渍越来越大,连她的袖口都被染湿。“我不跑!要走一起走!”她的指尖用力掐进他的腰侧,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绷紧,却没推开她,反而更紧地把她往怀里带,“我能感觉到,你按在我后颈的手在变凉,你后背的血都浸透我的外套了……顾沉舟,你不能丢下我!”
突然,顾沉舟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混着雨声,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却带着点无奈的温柔,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松开按在她后脑勺的手,指尖轻轻擦过她脸颊的眼泪,指腹沾着的血蹭在她的眼下,留下一道破碎的红痕,像道未干的伤疤,却意外地让她的脸多了点倔强的艳。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音裹着疼意,却依旧坚定,“你爸把你托付给我,我怎么会让自己有事?只是……”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着,似乎在忍着疼,“只是上面的人还没走,你留在这里太危险。听话,先跑。你安全了,我才能放心……跟你爸交代,才能对得起他把你交给我的信任。”
林知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攥着他染血的衬衫,指腹反复磨过布料下凸起的肩胛骨——那里正是中枪的位置,能感觉到子弹嵌在骨缝里的硬,还有他呼吸时肌肉的颤抖。“我不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拗,像小时候闹脾气不肯吃药的模样,“顾沉舟,你当初在码头说‘会护着我’,在仓库说‘我们都会出去’,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要是出事,我怎么跟我爸交代?怎么查走私船的事?”
顾沉舟的指尖顿在她的眼角,雨还在下,顺着他的额发往下淌,滴在她的鼻尖上,带着点凉。他望着她通红的眼眶,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疼惜,像看到受伤的小猫;有不舍,像要暂时分别的恋人;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温柔,像春雪融化时的暖,慢慢漫过眼底的冷意。
他抬手把黑伞往她那边推了推,伞骨因为刚才的滚落已经压得有些变形,边缘的银纹也磨掉了几块,却依旧能挡住大部分雨水,不让她被淋得太湿。“好,不跑。”他的声音轻得像承诺,气音落在她的耳廓,带着点温热的痒,“那你……再忍忍,等我把他们解决掉。”
他的右手悄悄摸向腰后的枪——是他早上带在身上的,原本想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指尖碰到枪身时,他的肌肉瞬间绷紧,手臂的线条硬得像铁块,却特意调整了姿势,不让枪口对着她。林知夏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疼,也是在蓄力,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得更深,不让自己影响他,指尖却依旧攥着他的衬衫,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雨还在下,坡上的松树林里传来脚步声,是敌人在往下搜。顾沉舟的呼吸放得极轻,左手再次按住她的后颈,不是不让她动,是在给她传递力量——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带着点颤抖,却异常坚定。“别怕,”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用气音说,“等下我开枪,你就往左边滚,那里有块大石头,能挡住你。”
林知夏点点头,眼泪还在掉,却没再哭出声,只是攥着他衬衫的手更紧了。她知道,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她要相信他,就像父亲相信他那样,就像她在仓库、在衣柜里相信他那样。雨水混着血的味道还在鼻尖萦绕,可她却不慌了——有他在身边,有他的手臂护着她,哪怕是枪林弹雨,她也觉得能扛过去。
顾沉舟的指尖扣在扳机上,目光死死盯着坡上的动静,耳朵动了动,在分辨敌人的位置。林知夏靠在他的胸口,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快得像要撞出来,却依旧有力,像在给她打气,也像在给自己打气。雨幕中,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点湿意,却异常坚定——他们要一起活下去,一起查清楚走私船的真相,一起给父亲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