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萦绕在鼻尖,是医院特有的、带着点微苦的淡味,却被新生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中和了几分——那是刚喂过初乳的甜香,混着婴儿身上特有的胎脂气息,本该让这间产房满是新生的温馨,却在一声突兀的枪响中,被撕得粉碎。
林知夏刚经历完三个小时的生产,浑身脱力地靠在床头,背后垫着三层柔软的医用靠枕,却依旧觉得脊背发僵。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生产时的冷汗,贴在泛着潮红的脸颊上,连抬手拂开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左臂微微弯曲,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那是他们刚降生半小时的女儿,裹在米白色的针织襁褓里,小脸皱巴巴的像颗小核桃,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正安稳地睡着,小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丝毫不知外界的凶险正步步逼近。
“砰!”
又一声枪响传来,这次格外近,像是就贴在产房门外,震得墙壁上挂着的“母婴健康指南”挂画都晃了晃,画框边缘磕在墙上,发出“咔嗒”的轻响。林知夏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将婴儿往怀里又紧了紧,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绷紧,指尖死死攥着襁褓的边缘,米白色的针织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指节因紧张而泛白,连指甲盖都透着青紫色。
监护仪的“嘀嗒、嘀嗒”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绿色的波形在屏幕上跳动,却像是在为门外的混乱伴奏。枪声、杂乱的脚步声、男人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把整个产房裹得密不透风。林知夏能清晰听到门外传来的粗哑喊声:“顾沉舟!你给老子出来!把联络表交出来!不然老子连你老婆孩子一起杀!”
顾沉舟的反应比第二声枪响更快。他原本正俯身看着女儿,右手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婴儿柔软的耳垂,眼神里满是初为人父的温柔,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可听到第一声枪响的瞬间,他立刻直起身,动作快得像道风,左手先护住林知夏的肩膀,将她和婴儿牢牢挡在身后,右手迅速伸到门边,握住黄铜门把手——那门把手还带着他刚才开门时留下的温度,他拇指用力按下反锁键,“咔嗒”一声脆响,反锁的锁芯彻底扣死。
紧接着,他转身冲向墙角的金属置物架,那架子上放着婴儿奶粉、纸尿裤和林知夏的保温杯,他伸手抓住架子两侧的横杆,猛地发力,将架子往门边推去。金属轮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直到架子死死抵住房门,与门板形成九十度角,形成一道临时的屏障。做完这一切,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却依旧紧绷着脊背,像只蓄势待发的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有重物撞击门板的声响,还有人在嘶吼着“把门撞开!快!”,每一下撞击都让门板微微晃动,震得金属置物架也跟着颤,每一次都像砸在他的心上。
“别怕。”
顾沉舟转身,快步走到病床边,脚步放得极轻,怕惊扰到怀里的婴儿。他先伸手摸了摸林知夏的脸颊,指尖带着刚碰过金属置物架的微凉温度,却像一道定心丸,瞬间安抚了她慌乱的心。他的指腹轻轻蹭过她汗湿的碎发,将那些贴在脸上的头发拂到耳后,动作慢而轻,怕碰疼她刚生产完的虚弱身体。
他的目光扫过她怀里的婴儿,眼底闪过一丝柔软——女儿的小手动了动,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扰,却没醒,只是往温暖的方向又缩了缩。可这柔软转瞬就被冷硬取代,他的下颌线绷得笔直,眼底藏不住的戾气,连眼神都冷了几分——那些“夜鹰”的残余势力,终究还是追来了,连她生产的间隙、女儿刚降生的时刻都不肯放过。
“他们……是冲我们来的?”林知夏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的寒意,喉咙发紧得像塞了团棉花,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沙哑,每一个字都透着疲惫与恐惧。她的右手轻轻搭在顾沉舟的手腕上,能感受到他脉搏的剧烈跳动,比平时快了一倍,显然也在紧张,却依旧强装镇定护着她们母女。
顾沉舟没有否认,只是俯身,动作轻柔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那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他惯有的雪松味,却又格外坚定,像是在传递某种不容错辩的承诺。“我去解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到怀里的婴儿,也怕让林知夏更担心,气息拂过她的额头,带着温热的温度,“张警官的人应该快到了,我刚才在走廊看到他们的警车了,我去拖住他们十分钟,你在这里等着,别开门,也别出声,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说完,他直起身,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里本该有把应急刀,是他从安全屋带出来的,可刚才进产房时,被护士以“产房禁止携带危险物品”为由收走了。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准备用置物架和门板拖延时间。
可刚迈出一步,深灰色衬衫的衣角就被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抓住了。顾沉舟的动作顿住,像被钉在了原地,他缓缓回头,看见林知夏伸出右手,指尖紧紧攥着他衬衫的下摆,那力道不大,却异常执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血管都隐约冒了出来。她的眼眶泛红,眼泪在眼尾打转,却死死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刚经历完生产,子宫收缩的痛感还在持续,连说话都没力气,却还是拼尽全力抓住他,像是怕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他。
“别去……”林知夏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生产完的沙哑,还夹杂着细微的颤抖,“太危险了,他们有枪……我们再等等,等张警官的人来,好不好?”她的目光落在顾沉舟左臂的枪伤疤痕上——那是上个月在钢铁厂为了护她留下的,现在还能看到淡淡的粉色印记,此刻怎么舍得让他再赤手空拳去面对持枪的歹徒。
顾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都慢了半拍。他弯腰,膝盖轻轻跪在病床边的地毯上,与林知夏平视,然后轻轻握住她抓着衣角的手。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她泛白的指节,动作温柔得不像要去面对生死危机,连声音都放得像哄小孩:“放心,我不会跟他们硬拼。”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婴儿身上,女儿刚好动了动,小嘴巴咂吧了两下,像是在找奶吃。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几乎要滴出水来:“我还要回来抱我们的女儿,还要听她哭第一声,怎么会有事?你忘了,我以前做卧底的时候,比这更危险的情况都遇到过,这次肯定能平安回来。”
他顿了顿,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眼尾的泪珠——那泪珠刚掉下来,还带着温热的温度,“你乖乖在这里等着,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给女儿起名字,你不是说想叫她‘顾念夏’吗?我还没跟你商量呢,怎么能不回来?”
门外的撞门声突然变响了,“哐!哐!哐!”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板剧烈晃动,门板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缝,木屑顺着裂缝往下掉,落在金属置物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顾沉舟知道不能再等,再拖下去,门板迟早会被撞开。他轻轻掰开林知夏的手指,动作慢得像在拆解易碎的珍宝,生怕弄疼她刚生产完的虚弱身体。
可在转身前,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牢牢锁在她和婴儿身上,眼底满是不舍与坚定,像在把这画面刻进心里:“等着我,一定。”
林知夏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几分决绝。他走到门边时,还特意调整了金属置物架的位置,让架子更稳固地抵住房门,然后侧身贴在门后的墙壁上,屏住呼吸,准备听门外的动静。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指尖还残留着他衬衫的棉质触感,监护仪的“嘀嗒”声与门外的撞击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可她的心里却莫名安定了些——她想起过去无数次危险时刻,他都能平安回来:仓库火拼、码头对峙、基地爆炸……每次他都说“等着我”,每次都能兑现承诺。
这个男人,从来不会让她失望,更不会让他的女儿刚降生就失去父亲。
门外突然传来“咔嚓”的断裂声,是门板的裂缝扩大了。林知夏的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将婴儿抱得更紧,眼睛死死盯着顾沉舟的背影,看着他抬手握住置物架的横杆,做好了随时顶住门板的准备。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无声地说:“我等你。”
顾沉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背对着她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门外的嘶吼声还在继续,撞击声越来越密集,可他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把所有危险都挡在门外,护着门后的母女,护着他们刚组建的小家。
林知夏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紧张,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双和顾沉舟一模一样的眼睛,漆黑明亮,正好奇地看着她。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襁褓上,却带着安心的暖意。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声音轻得像梦呓:“宝宝别怕,爸爸会回来的,他会保护我们的。”
监护仪的“嘀嗒”声依旧规律,门外的混乱还在继续,可林知夏的心却越来越稳。她知道,顾沉舟一定会回来,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推开这扇门,笑着对她说“我回来了”,然后伸手抱起他们的女儿,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碰她的小脸蛋,兑现所有的承诺。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林知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看着顾沉舟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救援来了,他很快就能平安回来了。
门外的歹徒似乎也听到了警笛声,撞击声突然变得慌乱,嘶吼声里多了几分恐惧。顾沉舟贴在门后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他侧耳听着警笛声的方向,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知道,这场危机,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很快就能回到妻女身边,拥抱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