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阳光不是斜斜地泼进来,是顺着珠宝店落地窗的菱形格窗棂,切成细碎的暖金,落在深棕色的酸枝木柜上。木柜是老物件,柜面的木纹深得能卡进指尖,是店主爷爷传下来的,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没了当年的锋利。阳光落在柜角那只深棕丝绒盒上,把丝绒的细绒毛照得根根分明,像撒了层碎星,衬得盒里躺着的两枚铂金戒指金属坯,泛着冷冽又温柔的光。
林知夏坐在靠窗的皮质沙发上,沙发是焦糖色的,皮面有些年头了,坐上去能陷下去一个软乎乎的坑,像被时光焐热的怀抱。她的指尖捏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不是用力攥着,是轻轻捻着,指腹反复摩挲着内圈磨损的纹路——那道浅涡是她指腹的印记,当年顾沉舟找老周师傅定制时,她把手指放进模具里,紧张得指尖冒汗,老周还笑着说“姑娘放松点,指纹要清晰才好拓”。如今两年过去,浅涡被磨得有些模糊,边缘的金属也没了刚戴上时的冷硬,泛着柔和的弧度,像被他们无数次的牵手、无数次的相拥,细细揉过。
“在跟它较劲呢?”
顾沉舟坐在她身侧,膝盖离她的膝盖只有两指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他没急着说话,先是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的同款戒指也带着磨损,尤其是他食指第一节那道细疤对应的指纹纹路,几乎要被磨平——那道疤是复健时弄的,当时他扶着助行器练走路,没注意脚下的地毯卷边,摔了一跤,指节蹭到木柜角,留下这道浅疤,后来每次摩挲戒指,都能摸到疤与戒指的重叠处。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郑重,不是刻意压低,是怕惊扰了这午后的静,也怕说重了会打破此刻的温柔。他伸过手,不是直接碰戒指,是先碰了碰她的手背,指尖带着点凉,是刚从外面进来时沾的寒气,却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上周就想带你来的,老周说最近铂铑合金到货了,加进去能让戒指更耐磨,戴一辈子都不会变形。”
林知夏抬头时,正好撞进他的眼底。他的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上面,投下浅浅的阴影,眼底的温柔不是刻意装的,是从眉梢眼角渗出来的,像融了的糖。她突然想起去年在安全屋,顾沉舟第一次给她戴这枚戒指时的模样——那天雨下得很大,安全屋的窗户漏风,他把唯一的毛毯裹在她身上,自己穿着单薄的衬衫,从怀里掏出这只丝绒盒,指尖发颤,不是冷的,是紧张。他把戒指往她指根推,推了三次才推到底,第一次太急,戒指卡在指节;第二次怕弄疼她,力道太轻;第三次他深吸一口气,掌心先裹住她的手,暖了半分钟才慢慢推,声音带着点抖:“这样就跑不掉了。”
当时她还笑他,说“多大的人了,戴个戒指还紧张”,他却没反驳,只是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他快得像擂鼓的心跳:“怕你不愿意,怕这戒指太轻,承载不了我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心思。”
“周师傅来了。”
顾沉舟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林知夏转头,看见老周师傅端着个托盘走过来。老周穿了件藏青色的对襟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银镯子,是他老伴年轻时给的。他手里的托盘垫着白色绒布,上面放着那只深棕丝绒盒,打开时,两枚金属坯躺在里面,泛着哑光的银白,上面隐约能看见指纹的印记,像被冻住的时光。
“顾先生、林小姐,您二位看看。”老周把托盘放在茶几上,手指指腹碰了碰金属坯,动作轻得像碰瓷器,“还是按原比例保留指纹,就是在铂金里加了3%的铂铑合金,硬度能提上来,以后就算磕到碰到,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磨得快了。”他指着林知夏那枚对应的金属坯,“您看这道浅涡,就是林小姐的,当时拓的时候特别清晰,我特意留了原模,重铸也不会走样。”
顾沉舟先伸手拿起自己的那枚金属坯,指尖拂过上面的指纹痕迹,能摸到那道细疤对应的凸起,像摸到了那段复健的日子。他突然转头看向林知夏,眼底带着点询问,不是命令,是尊重:“你先来?”
林知夏没应声,只是缓缓伸出手,不是直接拿自己的金属坯,是轻轻握住了顾沉舟正拿着金属坯的手。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握笔留下的薄茧,指节处那道复健时蹭的浅疤还泛着淡粉色,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凉的金属坯传过来,像电流窜过指尖。她想起基地爆炸时,他就是用这只手把她压在身下,掌心护着她的后脑勺,指尖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却也让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想起她生产那天,他在产房外等,也是这只手攥着栏杆,指节泛白,看到她被推出来时,手都在抖,却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说“辛苦你了”;想起无数个她做噩梦的雨夜,他也是用这只手拍着她的后背,指腹蹭过她的发尾,说“我在”。
“我跟你一起。”
林知夏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音,不是害怕,是感动,是想起了太多一起走过的日子。她的指尖轻轻扣住他的指节,不是用力攥,是像扣住一件珍贵的东西,指尖能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还有金属坯的凉,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像他们的过往,有冷有暖,却始终紧紧相依。
老周在旁边笑着点头,转身去工具箱里拿特制的模具。模具是黄铜做的,表面抛光得发亮,中间有两个凹槽,正好能放下两枚金属坯。“您二位把手放上来,稍微用点力,让指纹再拓实点,等下熔铸的时候更清晰。”老周把模具放在茶几上,还特意垫了块软布,“别紧张,就跟上次拓印一样,我看着呢。”
顾沉舟的手稳稳托着林知夏的手,让她的指尖对准模具的凹槽,然后自己的手也放上去,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像给她撑着劲。他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指根,不是骚扰,是在给她打气,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让她原本有些发颤的手慢慢稳了下来。“别怕,有我呢。”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带着点痒,“等下熔铸完,我们的戒指就又跟新的一样,能陪我们走更久。”
林知夏点点头,指尖稍微用力,让自己的指纹更清晰地拓在金属坯上。她能感受到顾沉舟的手也在用力,不是跟她较劲,是跟她同步,两人的力度刚好,金属坯在模具里稳稳的,没有晃动。老周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调整一下模具的角度,嘴里念叨着“对,就是这样,再稳一秒”,等拓实了,才轻轻说“好了,您二位可以松手了”。
顾沉舟先松开手,却没让林知夏的手直接离开,而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节,像在揉开刚才用力的酸意:“累不累?刚才你指尖都发白了。”
“不累,”林知夏摇摇头,指尖还残留着金属坯的凉,“就是想起上次拓印的时候,你比我还紧张,老周都笑你‘小伙子比娶媳妇还慌’。”
顾沉舟的脸瞬间有点发烫,不是羞的,是被戳中了心事。他伸手挠了挠耳后,声音低了些:“当时能不慌吗?那时候‘夜鹰’还没解决,我怕给了你承诺,又护不住你,怕这戒指刚戴上,就成了遗物。”
老周把金属坯放进小熔炉旁的托盘里,笑着插了句嘴:“顾先生当时确实慌,我跟他说‘戒指能重铸,人错过了可就没了’,他才定下心来。”说完又转身忙活去了,留下两人在沙发上,被阳光裹着,回忆翻涌。
等待重铸的间隙,林知夏靠在顾沉舟肩头,看着窗外飘落的细碎雪花。雪花很小,像盐粒,慢悠悠从天空飘下来,落在窗玻璃上,很快就化了,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她的指尖碰了碰他无名指上暂时空着的位置,那里还留着戒指常年戴着的淡痕,像一圈温柔的印记:“还记得第一次戴戒指的时候吗?安全屋的暖气坏了,你把毛毯都给我,自己冻得手都发紫,却还把戒指揣在怀里暖着,说‘别让它太凉,戴的时候你就不疼了’。”
顾沉舟低笑出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里混着雪松味,是他早上用的洗发水味道,还带着点阳光的暖意:“怎么不记得?你当时还笑话我,说‘顾总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我当时就想,以后要让你天天都能看到我的细心,让你知道跟我在一起,不用受冻,不用害怕。”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头发,“后来你戴着戒指去仓库找证据,被反派抓住的时候,还死死攥着戒指,怕它被抢走,我找到你的时候,戒指都嵌进你掌心了,你却还跟我说‘没丢,你的承诺没丢’。”
林知夏的眼眶瞬间有点热,她想起那天的场景,反派把她按在地上,要抢她手里的账本,她另一只手攥着戒指,指节都泛白了,戒指的棱角硌得掌心疼,却让她有了撑下去的劲:“我当时就想,你还在等我,这戒指是你给我的承诺,我不能丢,丢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姑娘,”顾沉舟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力道很轻,像怕碰碎她,“就算戒指丢了,我也会找到你,就算找不到戒指,我也会再给你做一个,十个百个都给你做,只要你在。”
老周的声音从熔炉那边传来:“顾先生、林小姐,快好了,你们过来看看?”
两人起身走过去,熔炉的火还没完全灭,泛着橘红色的光,把老周的脸映得暖暖的。老周用小钳子夹着两枚戒指,放在冷却盘里,戒指还带着细微的温度,泛着比之前更亮的银白,内圈的指纹依旧严丝合缝,磨损的痕迹消失无踪,那道浅涡和细疤对应的纹路,清晰得像刚拓印的一样。
“您二位试试,看看合不合适。”老周把戒指放在丝绒垫上,推到他们面前。
顾沉舟先拿起林知夏的那枚,弯腰时动作格外轻柔,不是敷衍的弯腰,是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跟她的手平齐。他捏着戒指的边缘,先在自己的指腹上蹭了蹭,怕金属太凉烫到她,然后才缓缓往她的无名指根推。动作慢得像在数着秒,每推一点就停一下,确认她没不舒服,指腹反复摩挲着戒指边缘,感受着金属与皮肤贴合的弧度:“怎么样?紧不紧?”
“不紧,刚好。”林知夏摇摇头,指尖能感受到戒指内圈的指纹,贴着皮肤,带着点温热,像他的手一直握着她。
顾沉舟又拿起自己的那枚,刚要戴上,林知夏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能感受到他指腹传来的力道,还有戒指刚从冷却盘拿过来的微凉,两种温度混在一起,格外真实。顾沉舟抬起头,眼底映着窗外的雪景,雪花还在飘,落在玻璃上,像给他们的身影镶了层白边。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不是刻意的动作,是本能的触碰,声音坚定得像许下永恒的誓言:“一辈子。”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像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不管是危险还是安稳,都从未动摇过。
林知夏的眼眶瞬间发热,不是哭,是满心的暖。她反手握紧他的手,让两枚带着体温的戒指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叮”声,不是刺耳的脆响,是温润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像他们的承诺,不张扬,却掷地有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交握的手上,把两枚戒指照得发亮,指纹的纹路在光下清晰可见,像刻在骨血里的印记。
“一辈子。”林知夏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他听见,也足够让自己记在心里。她看着他眼底的光,那里面有她的模样,有窗外的雪景,还有他们的未来,“不管以后戒指会不会再磨坏,我们都一起重铸,一次两次,十次百次,都一起。”
顾沉舟低笑出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手臂圈着她的腰,力道不大却足够安稳。他低头在她的发顶亲了亲,呼吸里混着阳光的暖意和戒指的金属味:“好,都一起。以后我们带着这枚戒指,去看春天的槐花开,去看夏天的海,去捡秋天的银杏,去堆冬天的雪人,把每一个日子都过成我们的样子。”
老周在旁边收拾工具,没打扰他们,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年轻真好”。窗外的雪花还在飘,阳光却依旧暖,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两枚重铸的戒指照得格外亮,像两颗不会熄灭的星,承载着他们跨越风雨的承诺,朝着“一辈子”的方向,稳稳前行。